福爾摩斯同人文1:《跨國宿敵案》12

好久不見！先向期待新文已久的你們說聲抱歉，拖了三個月才打出新文！三個月以來，我真的是被論文壓扁，被我的武俠小說《杳杳寒山道》賣書活動忙翻，近來又病得一塌糊塗，因此這篇Part12是在不斷咳嗽中，努力對著手稿一字字打進電腦中的。為了補償大家，這篇我打得比以前任何一篇都來得長，讓你們一次看個過癮（微笑）～

若有新訪客還未看過《跨國宿敵案》-1，請按此：http://jshw7654.blogspot.com/2011/06/1-1.html#more

或在看12前，想複習一下11的內容，也請按此：

http://jshw7654.blogspot.com/2011/10/111.html

在part11裡，華生在明知被帶到莫里亞蒂面前，就是必死，仍堅持和福爾摩斯同行。一連串的情感大崩後，被押往馬車的兩人，又將會有什麼樣的遭遇呢？

Part12有許多親密的（友）情感釋放，穿梭在福爾摩斯精準的推理，和兩人對往事的美好回憶間～生死不移的摯友之情啊～

～～～～～～～～～～～～～～

　　「進去！」沙平不耐煩地在我背後輕叱一聲，推了我一下。我被推得踉蹌跌進車廂內，摔在車廂地板上。半秒後，他也被菲舍爾大力推了進來，跌在我身旁。布勒克跟在兩名手下身後進入，關上車門。我不懂我們五人要怎麼塞在小小的車廂中？就算我和他整趟旅程都一直躺在他們腳底下，這裡仍嫌太擠了點。就在這時，布勒克眼中閃過一抹殘酷的笑意。

　　「車廂裡太舒服了吧？」伯爵柔聲低語道，左手往車壁上的紅鈕一按，菲舍爾和沙平的座位下突然敞開，露出一個暗黑的小小空間。我還沒來得及反應，立刻被一腳踢進暗格裡──那就像瞬間由煉獄掉進了地獄。不，比地獄還糟：地獄還有火光，還有呻吟和呼喊，這裡卻什麼都沒有，彷彿掉入了虛空──但虛空絕不會有這麼冰冷的鐵板！在我右半身重重撞上暗格鐵壁時，我心臟一陣緊縮，幾乎快被凍得呼吸不過來。另一聲「碰隆！」傳來，我感到他也被踹了下來，重重壓在我身上，我聽到他猛吸一口氣。

　　「兩位最好別浪費力氣大吼大叫，裡面板壁很厚，車外的人是聽不見的。」伯爵輕柔的道：「這趟旅程有四個小時，好好享受吧！」三人的嘲笑聲隨即響起，下一秒「碰轟！」一聲，暗門關上，長不到兩公尺的窄小空間陷入徹底的黑暗。

　　「福爾摩斯？」我立刻叫道。

　　他沒回答，但我可以感到他身體在微微發抖。這也難怪，我背部、右腿和雙手緊貼著鐵壁，都已冷到渾身僵硬；他只穿襯衫和背心，左半身卻必須貼著冰寒的鋼鐵暗門，不發抖才怪。

　　「你還好嗎，福爾摩斯？」我聽他沒反應，着急起來；但雙手被反綁在後，加上被他壓得動彈不得，就是看得到他也無濟於事，何況這裡連一分一毫的光亮都沒有。

　　車身在晃動，馬車顯然已開了，但我聽不到車外的任何聲音，也聽不到上方車廂裡任何聲音。

　　過了好久好久，彷彿焦急地等待了一整天後，他的語聲才緩緩響起，啞聲道：「我……我好冷。」
　　我一聽下大吃一驚，因為那語聲是多麼的虛弱無力，比一個多月前他裝病騙過柯弗頓‧史密斯那次還要嚴重；我立刻想到他不只沒穿大衣，沒吃午餐，還失血過多。我拚命扭動手腕，依舊無法把繩索和手銬甩開，忙低聲道：「你上來些，我用大衣罩住你。」

　　「不……不用……」                                             

　　「上來。」我咬牙道，略抬左腿，硬是將他半蜷縮的身子頂到離我左臉靠近了些，然後使盡力氣，將未扣上的大衣甩開，罩著他的頭和我的胸口。他輕輕嘆了口氣，把頭擱在我心臟邊，再沒有說話。我忍著手銬和繩索的折磨，反綁背後的雙手慢慢上移，直到找到他的手，便一把抓緊。他雙手仍然無力、軟垂，過了幾分鐘後，才似恢復些許氣力和溫熱，十指和我的緊緊交扣。我心中不禁流過前所未有的溫暖：就算以往在貝克街寓所共烤一爐火時，也從沒有和他如此親密，如此生死不移的深切接觸。

　　「華生？」過了不知多久，他低聲道，語聲仍十分微弱，但已多了幾分平常的穩定。

　　「我在這裡。」我連忙道，將他的手握得更緊。

　　他彷彿要說些什麼，輕吸了幾口氣，又忍著，最後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低語道：「我壓疼你了吧？」

　　「還好。」我立刻道。事實上，我們已不知在暗格裡待了多久，黑暗、冰冷和隱隱作痛的左膝令我完全失去時間感，只知道自己被壓得渾身發僵；就算這時有警探來救，我恐怕也麻木到走不出去。

　　「你的頭傷怎麼樣？」

　　「那沒什麼。」為了避免自己接二連三地說謊，我急忙道：「你呢？你流了那麼多血，又被那個菲舍爾打了好幾拳──」

　　他笑了起來，笑聲中不可思議地透出滿不在乎的味道，我也不知不覺受到他的笑聲感染，鎮定了下來。「沒關係，華生，血已凝固了，我也不是沒受過比這更嚴重的傷。」

　　我的確聽不到鮮血滴落的微響，只好祈禱他說的是真話，輕輕道：「你沒事就好，至少我們還能再活幾個小時。」

　　「是三小時又二十五分鐘。」他冷靜地糾正我道。

　　「你怎麼知道的？」

　　「我親愛的朋友，只要你仔細聆聽，就會隱約聽到車輪輾過石板路的微響──沒有通風孔，我們早窒息而死了。我認得這種石頭，全倫敦只有蒙塔格街才有。」

　　我對他熟悉倫敦的程度早見怪不怪，只是沒想到他除了土質外，連路面石材的質地也能光憑聲音就分辨得一清二楚。忙道：「就是你早年辦案時住的那條街？我記得你提到『馬斯格雷夫儀禮』案時，跟我說過。」

　　「沒錯。」

　　「那──他們要帶我們去哪裡？」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敢肯定，絕對不在倫敦。」

　　「莫里亞蒂不在倫敦？」

　　「嗯。以他的聰明才智，不會不知道倫敦是我的天下：在這裡審問我，萬一給我逃脫，不用五分鐘，全城警探便會撞破他總部的大門；但若是在倫敦以外的地方，我就無能為力了。」

　　我沉默下去，喃喃道：「看來這次……是真的沒救了。」

　　他居然微笑起來，用頭輕輕頂了我胸口一下，道：「你該早知我們沒多大機會活著回到貝克街的，華生，為什麼還硬要跟來呢？」

　　我抿著嘴脣，忽然衝口而出道：「如果你是我呢，福爾摩斯？你難道不會跟來嗎？」

　　他沉默了，我再度聽到他吸氣的聲音。幾分鐘後，他才道：「我不知道。我的職業，沒有如果。」

　　我幾乎生氣了，又忍不住滿心上湧的難過，啞聲道：「真的沒有嗎？我知道你明白的，為什麼不……不肯承認呢？也許再……再過三個小時，我就被一槍轟爛了頭，再也聽不到……聽不到你親口告訴我答案呢？」

　　他輕輕吐出口氣，低語道：「若事情真發展到那樣，我想，等我們都下到地獄裡後，我會告訴你答案的。」頓了一頓，語聲冷靜有力許多，但卻壓得更低，放得更輕，輕聲道：「不過我相信，我們不會死得那麼快……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誰？」我愕然道。

　　「邁克羅夫特。」

　　「你在開玩笑吧？」我失聲叫道：「他……他怎麼可能知道我們被抓走了？那些匪徒一定會把屋裡的血跡全清得乾乾淨淨。」

　　「你還記得他給我的玳瑁鼻煙小匣子吧？」他壓低語聲道，我得豎起耳朵，才能聽見他說的每一個字。「我把手槍和木棍放到地板上時，就趁機讓它從左袖暗袋中滑出；當菲舍爾打到我跪下時，我勉強集中意識，以腳跟將小匣踢到爐火旁，被煤煙大半掩蓋住。以他的觀察力和判斷力，一定能發現它。」

　　「對了，」我想起來了，忙道：「三點半的時候，我給你哥發了通電報，說你正要去找波爾洛克。因為我當時很擔心你，怕你出什麼事情。」

　　「這是你做過最正確的事之一。」他點點頭道：「三點半我離開弗洛克家後，也到街角給我哥拍了電報，交代我探險的過程。我當時就有種直覺，覺得這件事最好有第三個人知道較好，而且絕不能是警方的人，誰也不知道莫里亞蒂在蘇格蘭場有沒有暗棋。在整座倫敦城裡，除了你，就只有邁克羅夫特最能讓我完全信任。他先後接到我們兩人的電報，必已有所警覺；之後若再來貝克街找我，就可輕易發現那只玳瑁小匣，並判斷出我們的遭遇了。」

　　我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沮喪，嘆道：「就算你哥哥知道我們被抓了，他又怎會曉得我們被帶到哪兒了呢？」

　　他笑了一下，淡淡道：「你忘了他的推理本事比我高了；我能推斷出來的，他也一樣能。現在我們就來試試看吧！你聽得出來馬車到哪裡了嗎？」

　　我閉上眼，集中精神聆聽，心靈慢慢地，逐漸反映出外界的聲音，就像湖水倒映出天空的光影：無數馬車「喀喀……」駛過路面，夾雜著報童年輕嗓音的呼喊，貴婦們的嬌柔淺笑，還有幾名工人正一邊穿過街道，一邊大喊著：「莫蒂然的煙草真是上等貨！」我靜靜思索了一會兒，道：「市區？」

　　「對。」他讚許地微笑道：「而且是在艦隊街上。」

  　我大吃一驚的道：「你比女巫還要可怕，福爾摩斯！你怎能猜出是在市區的哪條街呢？那裡的路面都鋪同樣的石材啊！」

　　他用指尖輕輕刮了刮我的掌心，彷彿是對我的驚訝表達開心，笑道：「這其實沒那麼難。我們至少到過艦隊街兩次：一次是三年多前辦『住院的病人』那一案之前，之次是半年前那驚心動魄的『紅髮會』案──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那邊是富麗堂皇的商業區，有銀行、餐館和馬車製造廠，還有一家小報店和著名的莫蒂然煙草店？我就是這麼聽出來的。」

　　我嘆道：「我真不敢相信，你可以把一切都記得那麼清楚。你的腦子到底是用什麼造的，福爾摩斯？」
　　「跟你的一樣，華生。」他微笑道，緊握了一下我的手。「你當初不也是，一聽到珀西‧特里威廉醫生的名字，就曉得他是《原因不明的神經損傷》那篇論文的作者嗎？我對記這種事情就不太在行。我們倆是各自在自己的專業領域中綻放光芒的，沒有誰該羨慕誰。」

　　車輪轉動聲持續刮過我心頭。我沉默了一會兒，終於輕輕吐出口氣，低聲道：「可是這光芒……沒有多久，就要滅了。邁克羅夫特肯定來不及救到我們的。」

　　他深深握住我的手，頭枕在我的心臟上，低而沉穩的道：「振作點，華生。」

　　「難道還有希望？」我苦笑道，任由他握住我的手。

　　「或許吧！」他答道，語聲仍相當冷靜，語調卻極為罕有地溫柔，彷彿回到了送我新年禮物的那一剎那。「但不管怎麼說，至少在這件案子裡，我們又在一起了，就像當年在『斑點帶子』案、『恐怖谷』案，以及不久前你剛記下的『臨終的偵探』案裡一樣，這讓我感到非常……無論接下來面臨到的是死亡，還是比死亡更糟糕的事，我都仍然有希望。」

　　車聲轆轆，我也不禁被喚起了感觸，輕輕道：「艦隊街再過去，就是聖巴索羅米醫院……你還記得嗎？那曾是我們倆相識的地方。」

　　「啊，我當然記得。」他爽朗地笑了，笑聲輕快中猶帶著幾分溫柔的餘韻。「小斯坦弗突然帶著你跑來，嚇了我一跳。我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幫我找到室友，尤其是我並沒有求他這麼做。」

　　「你一見到我，」我微笑道：「就說我到過阿富汗。」

　　「沒錯。我記得你一臉驚愕，逗得我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呢！」

　　「然後你還沒笑完，就把我拖去看你發明的血色素試劑。」

　　「而你居然沒被我的虛榮嚇倒，反倒大肆讚美我。」

　　「也沒有大肆讚美啦！」我不禁笑了起來，道：「我只不過對你說『我向你祝賀』而已。」

　　「但這是我聽過印象最深的話了。」

　　「怎麼會呢？你那時已名滿全城，多少警探、多少紳士淑女讚美過你──」

　　「那些都是假的，你懂嗎，華生？假的！在我成名前，當我還獨自住在蒙塔格街時，有誰會來理會我？好不容易接到案子，也未必破得了；就算能破，又能賺到幾鎊？我東奔西跑，到處查案，添購實驗器材，這些通通需要錢！有陣子我甚至連房租都付不出來，只好把三餐的錢省下，在房裡餓到快昏倒，但日子還不是要過？記得你那時實驗室看到我，我滿手都是橡皮膏，你以為我天生喜歡自虐，手被腐蝕成這樣，還不去看醫生？要是我當時有現在一半的錢，我早就請萊斯利‧奧克肖特爵士來為我治傷了。若不是你後來一天半夜，趁我睡着時幫我治好，我恐怕到現在都懶得去動它們。」

　　「那──你怎麼知道，我的讚美就跟別人的不一樣，就是真誠的呢？你以前從來不認識我啊！」

　　「朋友就是朋友，華生，朋友就是朋友。」他以認真的口吻道：「我就是知道，我就是知道你是真誠的。我並沒多少朋友，總有一天，我知道他們會一個個離我而去；而我也希望，自己能靜靜地走完最後這段路……」語聲轉低，低低道：「只是我沒想到，你會跟來。」

　　我心頭再度激動起來──我怎能不跟過來？我不但是你的朋友，更是你的摯友！衝口而出道：「難不成你以為我結了婚，就會跟別的朋友一樣拋棄你嗎？我回貝克街看你多少次？而你呢？你又來看過我幾次？」

　　他再度沉默了。我也沉默下去，覺得自己話說得太重，正想向他道歉時，他忽然抓緊我的手，低聲道：「你聽。」

　　我渾身一震，輕聲道：「是水花拍打的聲音！馬車也慢慢停下來了。」

　　他沉著的道：「我想，我們是在泰晤士河河畔。」

　　我又細聽了幾秒，失聲道：「他們要把我們送上船！」

　　「而且是連馬車一起送上船。這樣一來，就不會有人在碼頭看到我們了。」

　　我們兩人在黑暗中交換個眼色。我看不到他，他看不到我，但我們都知道，自己正看著對方的眼睛。

　　「他們……他們要把我們帶到哪裡去？」我語聲控制不住地透出恐懼。

　　他沉默地思考了許久。直到馬車底部的「喀啦」聲傳來，彷彿在告訴我們已被送上船，他才緩緩道：「荷蘭。我想是荷蘭。」

△     　　　　　△　　　　　△　　　　　△　　　　　△

～～～～～～～～～～～～～

補充解說一下Part12中的原作梗：

福爾摩斯一個多月前裝病騙過柯弗頓‧史密斯那次，即1890年11月發生的《臨終的偵探》(The Dying Detective)案。

華生把福爾摩斯比作女巫，來自《波宮秘史》(A Scandal in Bohemia) 案中，他讚美福爾摩斯推理時說的：「你簡直太厲害了，你要是活在幾世紀以前，一定會（被當成女巫）用火刑燒死的。」

關於《紅髮會》(The Red-Headed League)案市區的商店描述，來自原作（遠流版四之一冊p243）。

關於珀西‧特里威廉醫生與其著作，來自《住院的病人》(The Resident Patient)案。該案開頭也淡筆一提福爾摩斯和華生在艦隊街和河濱街漫步三個小時的浪漫情景。

福爾摩斯之所以對《斑點帶子》案(The Speckled Band)、《恐怖谷》(The Valley of Fear)案，以及《臨終的偵探》案印象特深，是因這三件案子裡兩人不僅在一起辦案，而且還待在同一個房間（《恐怖谷》案還疑似睡在同一張雙人床上），格外親密，讓他聯想到此刻兩人被塞在小小暗格裡，緊貼在一起的生死相依。

By the way, 幫福爾摩斯說句公道話，他較少去華生家找摯友，就算去也通常是在一大早或半夜，主要是為避開瑪麗的緣故；他對瑪麗沒有惡感，主要是對華生選擇結婚搬出去，而連帶不願見到瑪麗，因為見到她就彷彿在提醒他，自己失去了什麼。當然這時他不能說，只好選擇沉默。

Part12我最喜歡的，除了福爾摩斯靜靜靠在華生心臟邊的那一幕外，就是他對過往窮困的牢騷（寫這段時，我仍在為自費出版50萬字的《杳杳寒山道》艱辛工讀＆募款，因此特別有感觸），以及「朋友就是朋友」那四行～不知哪些句子會感動你們呢？如果有的話，歡迎在下方留言，讓我知道吧！

祝大家除夕團圓，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等我病好，會儘快貼《跨國宿敵案》13上來。

敬請期待！

閒逸齋主人莫凡 筆101.1.22.12:06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