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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0月30日

福爾摩斯同人文2:《走上絞刑台案》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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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4裡,極度焦慮痛苦的福爾摩斯,苦思該如何救華生脫離牢獄之災時,居然看到摯友慘遭警方刑求的「幻象」!他能在和雷斯垂德的密會裡,想出解救華生的辦法嗎?


Part5關鍵詞句如下
你絕不會看著他上絞刑台,一定要逮捕我、「你也有兄弟,福爾摩斯……你該明白我的心情說,不然我立刻開槍!」、「你要照顧好自己……永別了,福爾摩斯

一起來看Part5吧!

PS.本文敘述者雖有福爾摩斯、華生和雷斯垂德,但福華才是主述者,因此輪到雷斯垂德敘述時,仍用第三人稱而非第一人稱,只是會切入他的內心世界。)

~~~~~~~~~~~~~~

  黃昏。四點半。

  雷斯垂德坐進一輛深黑馬車,望著「道夫與格林」醫院在視界裡逐漸遠去,垂下了頭,心情說不出地沉重。

  為擺脫瓊─葛派警員的追踪,他沒戴警帽,沒配警徽,更在制服外罩了件深灰斗篷。布雷茲特里特和麥克弗遜扮成他這組的模樣,駕另一輛馬車,往反方向離開,以引開那些監視他的人,但他仍不敢大意。

  「要去哪裡,先生?」克拉基低聲道,身上也換了套車夫服裝,面孔大半為寬簷帽遮住。

  「肯辛頓,格勞塞斯特路。」雷斯垂德小聲的道:「多兜幾個圈,看那些笨蛋有沒有追上來。」隨即拉起車簾,默默思索。

  那通回電堪稱經典,就算落到瓊斯等人手上,他們也無從判斷是拍給誰的,誰拍來的,以及會面的地點。除了邁克羅夫特,就只有自己才知道對方指的是哪家飯店。

  福爾摩斯已猜到這次約見的意圖了嗎?他若知道華生在牢裡所受的苦難,會不會當場……雷斯垂德下意識往後褲袋摸去,取出冰冷的槍,在袖內握得死緊,這才長長吐出口氣,向後靠著椅背軟墊。

  六點差一刻,馬車在路口緩緩停下。雷斯垂德跳下車,先環顧四周,才對克拉基沉聲道:「你守在這裡,若看到瓊─葛派的人接近對面那座飯店,立刻吹兩短一長的哨音通知我。」

  「好的,先生。」克拉基道,在駕駛座上敬了個禮,將馬車開往路邊。雷斯垂德拉了拉篷帽,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上了人行道,走進燈光流溢的哥爾多尼飯店。

  為防人追查,雷斯垂德並未訂位。然而,在這喧鬧得如同河濱街,敬酒聲揉雜著高聲談笑的義大利飯店裡,他仍一眼望見福爾摩斯。

  那偵探坐在離水晶瓣型吊燈最遠的一張小圓桌旁,雖臨街窗,身體卻全為小半拉起的猩紅窗簾擋住,不虞為飯店外的閒雜人等瞥見。令他驚訝的是,對方穿著之整潔正式,風度之高雅從容,就是去晉見女王也不為過──連當年在溫莎接受女王的綠寶石領帶別針時,衣著打扮都無法跟此刻相比。他不由得懷疑,福爾摩斯是不是只有約華生出來吃晚飯時,才會穿著如此得體?

  雷斯垂德迅速穿過數十張餐桌間隙,來到圓桌對面坐下,掀開篷帽,低聲道:「你等很久了吧?」

△    △    △    △    △

  我喝了一口咖啡,以華生一貫形容的「鋼鐵般」銳利的目光打量著雷斯垂德──該死!我怎麼又想到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我向來自傲的冷靜,還有理性!「半小時而已。你是否剛從『道夫與格林』出來,雷斯垂德?」

  雷斯垂德面色一變,剛握住咖啡壺的左手立時僵住,輕聲道:「你……跟蹤我?」

  我淡淡一笑,放下咖啡杯,漫不經心地瞥過警探胸口,道:「我唯一跟蹤的,就只有那張被你塞在制服胸前口袋,露出半截的醫院繳費收據。是你一個很重要的人吧?」

  雷斯垂德睜大眼睛望著我,失聲道:「這你也知道?但病人的名字在另一面啊!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十指指尖交抵著下巴,凝視著對方,徐徐道:「以你的個性,又身為警探,東西該不會隨意亂放,除非是在心亂兼焦急的狀態下,才會作出將它只塞進胸袋一半的失常舉動。你長褲少說有五六個口袋,制服上也有三個,你偏要將它放在胸前,可見病人在你心中占了重要的位置。此外,收據上表明病人的主治醫生就是名播倫敦的賈斯帕‧密克爵士:爵士出診費為普通醫師三倍,你薪水又不多,若非為了救護對你而言重要的人,你怎會這麼捨得花錢?」

  雷斯垂德沉默了幾秒,忽然道:「你曉得病人是誰嗎,福爾摩斯?」

  我搖搖頭,坦白的道:「我對你的家世一無所知。該不會是你父親吧?」

  「不。」雷斯垂德眼神沉重,暗夜般的憂色與四周的歡喧明亮極不相襯。「是我弟弟。」

  「你有弟弟?」我愕然道,想起從前幾次造訪雷斯垂德住處,除了女房東特納太太外,並未發現屋內有其他人走動過的痕跡,更不曾見到任何警探家族成員的照片。「怎麼從來沒聽你提過?他還小嗎?」

  雷斯垂德招來侍者,心不在焉的點了菜,揮手讓侍者走開,緩緩道:「不,他和你的華生年紀一樣,小我五歲。你知道,我們家並不是很有錢,我父親只是個補鞋匠。自從父母在我八歲時因傷寒相繼去世,我便帶著弟弟到處流浪,做盡苦工:在達特穆爾的山谷間挖煤,在諾伍德的建築工地挑水,在法納姆的鄉村酒店幫傭,在溫徹斯特的大排水溝清糞。

  「你常笑我推理能力和學識比不上你,福爾摩斯,那是因為我沒機會接受大學教育,沒法進入高深的學術領域,更沒那空閒作研究、讀書。但其實我並不在乎這樣受苦,只希望能多賺點錢,送我弟進好學校就讀──我把希望都放在他身上。弟弟年紀雖小,卻乖巧懂事,從不給我添麻煩;我們是這世上僅存的,相依為命的兩個親人。你也有兄弟,福爾摩斯……你該明白我的心情。」

  我想起邁克羅夫特,但我哥的影像旋即被一道更年輕的身影掩蓋:膚暗而憔悴,飽經憂患的褐眸卻透出誠懇的身影,那在巴茲醫院化驗室朝我走來的年輕身影。我下意識握住杯把,又喝了口咖啡,以掩飾我的神情,低聲道:「我明白。」

  「十年後,我在薩里遇上布雷茲特里特;因著他的大力推荐,我開始對警探工作生出興趣,部份也是為了我弟。我雖不高,也有一百七十三公分;但弟弟比我瘦弱,又生性內向,常遭流氓欺負;我時常為保護他,而被打得頭破血流。若我當上警探,非但他們不敢再欺負我弟,我也能藉維護治安,來避免更多像弟弟這樣的無辜受害。

  「在布雷茲特里特慷慨資助食宿下,我惡補了三個月的武術、槍法和英國法律,在薩里擔任基層警員,終於存夠錢讓我弟就學。七年後,我調升倫敦蘇格蘭場總部,也升職為警探;不過,最令我激動的,仍是弟弟被劍橋錄取的好消息──他中學畢業後,已重考兩次了。當時我就聽他說過,同年級裡有你這樣一號人物:成天把自己關在房裡作實驗、搞爆炸,偵探技藝卻冠絕全校,有次還從一隻猛犬的齒縫間,找到了數學教授丟失的金幣。」

  「啊!那是維克托‧特雷佛的狗。」我微微一笑道,暫時放縱自己沉浸在回憶裡。「我曾被牠咬到,在宿舍躺了十天。其實那沒什麼難的:我觀察過我腳踝上的齒痕,發現牠後排第三顆和第四顆牙的間距特別寬,金幣滾落時牠又在現場,自然是卡在牠牙縫間了。記得費爾斯托克教授大發雷霆,差點把小特雷佛的數學給當掉。」

  雷斯垂德笑了一下,旋即恢復憂傷沉重的表情,嘆道:「本來我希望他能好好享受校園生活,畢業後在公家機關任職。誰曉得阿富汗戰爭爆發後,許多年輕人都上了前線,他也跟華生醫生一樣,勇敢加入戰局。只是他隸屬諾桑伯蘭第一明火槍團,而華生是第五團,該沒機會相識。結果呢?戰爭結束了,你的華生承受重傷和傷寒的折磨,但至少是站著回國的;而我……我弟弟左邊髮叢中了一槍,子彈當場貫穿腦部,卻沒有死,而是……而是……」

  這時侍者剛好上菜。我為雷斯垂德斟了半杯咖啡,拍拍警探顫抖的左臂,低聲道:「是否失去行動力,又不認得你了?」

  雷斯垂德指尖發抖的抓起餐叉,淚水卻止不住地落入餐盤,流入熱騰騰的迷迭香鮮蔬肉醬義大利麵中。他勉強吸了幾口氣,才忍住哽咽,啞聲道:「那年他……他才二十九歲,就註定要……一輩子在……在病床上度過。我公務繁忙,但還是會……會抽空去道夫與格林』探望他。剛開始幾年,他……他……他躺在那裡,就跟……跟床單沒兩樣;後來他慢慢地……會說幾個音節,一兩個簡單的字,也逐漸……認出我了。但爵士說,他腦部嚴重受損,到底要再躺多少年才能康復,誰也不知道。為了支付龐大的醫藥費,我拚命工作、加班,犧牲了自己的私生活,也因此越來越常向你請教案情。承蒙你的指點,我屢屢破案,積功已達警場第一;但我始終沒忘記,這一切是怎麼來的,以及……為什麼而來的……」

  警探嚥下口中的麵條,抬頭望著我,低低道:「那次你和莫里亞蒂對決,就是因為我弟病況突然惡化,我不得不放下手邊所有案件,請假到醫院去照顧他,你們那案子才會落到帕特森手上。我出院前一天,布雷茲特里特飛奔來告訴我,說你們已到瑞士……」頓了一下,再開口時,語聲漸轉沙啞:「等我人在日內瓦往邁林根的火車上,就聽說你已在……已在萊辛巴赫……我不敢相信,我趕去,卻只見華生……華生醫生他一個人……在瀑布邊……我不知道事情怎麼會……我不能相信……不能相信你居然就……就這麼……」

  「不必自責,雷斯垂德。」我嘆道,憶起九年前我背倚山石,深沉而哀傷地望著華生轉身,轉身離開瀑布小徑的畫面──那份無從述說的生離死別,至今仍是我永遠的痛,任誰都無法完全明瞭。「莫里亞蒂遲早會與我決戰。我的死……是必要的,當年如此,現在亦如此。」

  雷斯垂德叉子「喀登!」一聲落到桌上,神情有些變動,啞聲道:「你……你什麼意思?」

  我十指再度交抵著下巴,深深凝視著對方,低語道:「你將華生看作是你弟,對吧?我看得出來,也聽得出來。你把對親情最後的期望慢慢轉移到他身上,而貝克街更成為你貯藏回憶的地方。看著我倆,你就像回到年輕時和你弟一同流浪、一同奮鬥的歲月……」深吸一口氣,輕輕吐出,一字一字的道:「因此,你絕不會看著他上絞刑台,一定要逮捕我。」

  雷斯垂德淚痕未乾的臉沉入肅穆,眼神透出一絲痛苦,握緊了拳頭,道:「你真是這麼想的?你對朋友……就這麼沒有信心?」

  我輕啜一口咖啡,盡力忽略收縮擠壓的空洞胃部,淡淡道:「你不是我的朋友,只是夥伴而已。」

  「夥伴就夥伴吧!但我還是把你看成我的朋友,希望你明白。」雷斯垂德苦笑道,語聲轉低:「殺米爾沃頓的另有其人,華生都對我說了。」

  「我不相信。」我放下咖啡杯,盯著眼前人,道:「這只是你自己的推論。華生他既已不想活了,絕不會連累任何人,包括我在內。」

  「別再瞞我了,你們倆怎麼都一樣固執倔強?」雷斯垂德搖頭道,身子微俯前,語聲壓得更低:「那惡棍臉上有被踹過的痕跡,雖不明顯,但我想若開槍的是你,絕不會狠到再給死人補上一腳吧?況且認識你的人都知道,你怎會採取這麼激烈又愚蠢的手段?三更半夜跑到他家去射殺他,這不等著被僕役管家抓起來嗎?你該不會這麼衝動吧?」

  我裝作沒聽到的舉起咖啡杯,淡淡道:「既然你認定我與此案無關,何必帶著埃利二號左輪槍前來找我?」

  雷斯垂德眼神一緊轉銳,左手按著桌面,語聲低無可低的道:「因為我知道,你不僅跟華生到過他家,而且埃斯柯特就是你!想聽證據嗎?」

  「我很有興趣。」我半嘲諷的道。

  「因為Escott Hanser Wallocker就是Let Sherlock care Watson的變位字!」雷斯垂德激動地小聲道:「瓊斯和葛萊森那兩個笨蛋看不出來,難道我也是呆子不成?我到現在還沒向上級報告,全因你我的友情!你明明也在現場,明明也見到真凶,為什麼不站出來替華生說話?幾十年前,殺人犯還可選擇流放澳大利亞,現在卻只能死!福爾摩斯,難道你真要為了委託人的聲名,為了你自己的聲名,眼睜睜看他被押上──」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咬牙道,想喝口咖啡穩定情緒,卻發現杯子早就空了。我「登!」地大力放下杯子,仍止不住心深處的顫抖:那是一種靈魂被赤裸裸攤在刺目燈光下的痛苦,還有恐懼。我深吸了兩口氣,勉力冷靜下來,盯著警探,沉聲道:「你究竟想做什麼,雷斯垂德?」

  「跟我回去。」

  「絕不!」

  「你有別的辦法可以救他?」

  「有沒有那是我的事,但我還是謝謝你為他做的一切。你走吧!」

  雷斯垂德瞪著我,活像一隻張口欲撲的拳獅狗,沉聲道:「今天,我若不能讓你跟我走,我絕不回警場。」

  我淡淡一笑,將咖啡杯擺到只剩殘渣的餐盤上,將它們往隔鄰的空桌一放,輕描淡寫的道:「我倒想看看,你要怎麼逼我走。」

  雷斯垂德霍地伸出右手,對著我胸口,手掌整個縮進袖內,斷然道:「起來!」

  我看也不看那藏在袖內的黑影一眼,道:「這裡是公共場所,雷斯垂德,不是貝克街221B。你這般魯莽,恐怕不是事後補寫幾份報告就可了事的。再說了,」凝視著警探的黑眸,腦中浮現一幕幕我們從前並肩作戰的情景。「你下得了手嗎?」

  雷斯垂德僵了一下,道:「你看我下不下得──」

  「喀叮!」

  我迅快伸出左手,與對方右袖相接。表面上看來,只是兩個紳士隔桌表示友好的握手;實際上,卻是我的手扣著雷斯垂德握槍的手,兩根手指壓在警探食指上和扳機間。周圍仍是燈火輝煌,喧鬧如幻,衣著華麗的貴婦舉杯淺笑,神情莊重的侍者緩步上菜,沒人注意到我們這桌的危機已一觸即發。

  「我大可以把槍扳得朝向你,壓著你的手指扣下扳機,你信不信?」我若無其事的低語道,看著雷斯垂德驚懼的眼神。「但我比較想這麼做……」

  「簌唰!」

  雷斯垂德上半身被我拉得前傾了七八公分,而我也俯身向前,直到那柄槍就在我胸前,槍口隔著薄薄的襯衫及西裝,抵住我心臟。

  雷斯垂德眼中的驚懼化作驚駭,失聲低呼道:「你想做什麼?」

  「這就是我的回答。」我慢慢的道,一字一字斬釘截鐵:「我不會跟你走,也不能說出凶手是誰,但我更不願看著他上絞架,他會明白的。動手吧!」

  雷斯垂德手一顫,駭然道:「你瘋了,福爾摩斯!」

  我冷冷道:「我若瘋了,早一槍打死你,何必不帶武器就來赴約?你想逃避責任的話,我自己來!」指頭往扳機一按──

  「慢著!」雷斯垂德急得低叫道:「你這樣對得起華生嗎?他為你受了這麼多──」

  我立刻停下,但指腹只要再加半分壓力,子彈就會擊發。目光錐進警探黑眸裡,一字字道:「華生怎麼了?」

  雷斯垂德一愣,彷彿要擠出一個平靜的表情,卻勉強到像戴上面具,緊繃、蒼白而脆弱。他避開我逼視的目光,道:「他要我轉告你,他……他一切平安。」

  平安才有鬼!華生啊華生,你的性情我還不了解?你真以為說這種話,我就會放心?就會袖手不管你的事,看著你去死?我壓下滿溢胸口的淒涼傷痛,視線緊攫警探的雙眼不放,冷冷道:「說,不然我立刻開槍!」

  「我……可是……」

  「說!」

  「我……他……他……」雷斯垂德掙扎了幾秒,才一臉痛苦的低語道:「他被瓊斯和葛萊森刑求,傷得很重,雙手都被打斷了。」

  彷彿一道電光擊下,將我的心劈成兩半!當我回過神,發覺自己已霍地站起;而雷斯垂德右手緊按在我肩上,槍已收起,苦笑小聲道:「叫你回去你不去,現在你去做什麼?去送死嗎?華生說得沒錯,你果然很脆弱。」

  我看著對方,視界內卻飄搖著打可卡因前的恐怖幻象──居然是真的!這一切居然是真的!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我會這樣?為什麼你會這樣?華生,華生!

  那堅厚有力的手按著我坐下。我在恍惚中坐了下去,眼角餘光瞥見侍者從容走來,收走我先前放在鄰桌的空杯餐盤。我和警探回復對坐,靜默無聲。

  我不用去看咖啡壺,也曉得自己定是臉容死白。我聽不到自己的呼吸,感覺不到心跳,全身每條肌肉似都不屬於我;只有眼睛仍睜大,死死地盯著雷斯垂德,彷彿希望子彈般的目光能撞上一堵牆,反彈回來,射穿自己的心臟,結束我不願再重憶,靈魂深處卻不斷迴盪著的悲慘哭嚎,極端凌虐下的絕望慘叫……

  「他沒事,暫時沒事。」雷斯垂德的語聲傳來道。我意識稍微凝聚了些,視界內的朦朧幻象慢慢消散。「現在我和布雷茲特里特的弟兄一天二十四小時輪番守著監獄,沒有我的命令,就算總長親自下來,也進不去。誰都無法再傷害他了。瓊斯要敢再亂來,我拚著不當警探,也要把那混帳的脖子給扭斷!」

  我定神望著對方,想說聲謝謝,但之前既已開口,實在沒法說上第二次。搖頭道:「別那麼衝動。」

  「衝動?剛剛是誰比我還衝動?」雷斯垂德冷笑道,眼中的悲痛卻絲毫未減,語聲轉低道:「知道我為什麼約你來嗎?他人在牢裡受委屈,唯一牽掛在心的,竟只是怕你在貝克街會做傻事!他為你犧牲了這麼多,你若還跟當年對決布勒克、莫里亞蒂和莫蘭時一樣,隨隨便便就把命給丟了,他的苦不就白受了?你明白他的心情嗎?」

  我雙手撐著額頭,閉上眼睛,吐出幾口長氣,讓激烈翻騰的心緒慢慢平復,低沉而平靜的道:「我要回去想一想。什麼時候開庭?」

  「兩點半,後天下午。」雷斯垂德看我站起來,也拉開椅子起身,低聲道:「若你真有辦法救他,最好趕快提出來。」

  我繫上斗篷領結,望著對方,輕而堅決的平靜道:「我保證,雷斯垂德,我不會讓他一個人走上絞刑台。」旋即往飯店櫃台走去。

△    △    △    △    △

  雷斯垂德一愣,還沒來得及深思,便追了上去,剛好聽到櫃台侍者說的最後一句:「……一份,加上一壺咖啡,一共是兩鎊十二先令又六便士。」忍不住大吃一驚──自己一個禮拜的薪水都沒這麼多!看得出這家飯店豪華氣派,但哪想到一餐就要這麼多錢?正硬著頭皮掏出皮夾,心想回警場後再找布雷茲特里特借錢周轉下個月的房租,福爾摩斯已從西裝內袋掏出幾枚金幣,往櫃台上一放,淡淡道:「結帳。」

  「不,我不能──」

  「別跟我爭辯。」他以華生一貫描述的,不容置疑的不耐煩口吻道,眼中流露出的一抹感嘆卻背叛了真正的情緒。「地點是我定的,錢當然由我出。走吧!」將所找的零錢放回內袋,領頭走出飯店大門。

  雷斯垂德呆了半秒,才罩上篷帽,追在他身後出了飯店。

  他驟然立定。漫天雪花自無盡的夜空點點飄落,悄落在他的純黑斗篷上,就像幽深夢境裡的一抹銀白,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孤寂落寞之意。

  「要我為你傳話嗎?」雷斯垂德對著他背影道。

  他慢慢側過身,側望著警探,臉上再度恢復不帶任何情緒的沉著冷靜,徐徐道:「告訴他,我一切都好,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罩上篷帽,微一點頭,隨即返身,頭也不回地往街道另一端走去。

  雷斯垂德望著他的身影消逝在漫漫風雪間,忽然想起剛才在櫃台前聽到的──他似乎沒有點餐。難道他整晚就只靠咖啡果腹?腦際瞬間浮現他舉起咖啡杯時,袖內臂上若隱若現的小小針孔,不禁心頭一顫,感受到強烈而無奈的悲哀絕望。

  華生哪!華生醫生,請你一同為福爾摩斯,為你最真誠的摯友祈禱吧!

△    △    △    △    △

  星期四,下午兩點。

  我在麥克弗遜和瓦爾特斯的押送下,坐進警場馬車,緩緩向倫敦中央刑事法庭駛去。我目送車窗外灰白迷濛的雪中街道,心底卻想著他。

  他該沒事吧?雷斯垂德不是會說謊的人。從警探勉力壓抑憂鬱的微黯神情裡,我清楚他這三天並不好過;但他也不是沒碰過比這還糟的情況,該不致崩潰失控。

  真的不會失控嗎?我腦中有個焦慮的嗓音輕聲道。你可別忘記,當年在「跨國宿敵案」和「最後一案」時,他為了救你逃脫莫里亞蒂的魔掌,是怎麼走向自毀,走向死亡的!

  拜託,我親愛的福爾摩斯……不要再把自己逼到餓昏,逼到打可卡因,逼到墜入倫敦的萊辛巴赫了!你都四十六歲了,已不是小孩了,別再這麼衝動,這麼任性……你不是一向都能保持理智的嗎?為什麼碰到有我捲入的案件時,就完全變了個人呢?

  「希望您能被無罪釋放,先生。」瓦爾特斯小聲的道,用藍灰色手帕擦了一下蒼白的額頭。這名警員是貝尼斯的手下,我只在「威斯特里亞寓所」案時見過一次,今趟是奉貝尼斯命令,前來關照我的。得知當年那位紅膚壯實,精敏有為的薩里郡警探在事隔多年後,仍一如雷斯垂德所說,對我的事這麼熱心,我不禁滿心感激,心頭旋即湧上更多的哀傷。

  「不。」我收回投向車窗外的目光,卻不敢看瓦爾特斯,輕嘆道:「我只希望在我……在我走了以後,你們能繼續協助福爾摩斯。他脾氣不太好,容易得罪人,往後就要……多麻煩你們了。」

  「先生!」瓦爾特斯和麥克弗遜失聲道。前者嚇得一臉慘白,後者則激動得雙頰漲紅,俯身湊近我道:「別說這種話,先生!雷斯垂德警探再三保證過,無論怎樣,都不會讓您受刑而死的。」

  我苦笑一下,由雷斯垂德想到另一位不眠不休,超過十六個小時照料我傷勢的年輕警員,道:「克拉基呢?」

  「和雷斯垂德警探一塊出去了,先生。」瓦爾特斯立刻道。

  我淡淡「喔!」了一聲,沒再問下去,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雪霧飄灑的倫敦街道:一大群人宛如百河匯流,由四面八方的街巷湧出,聚往我們的目的地:那棟灰白冷冽的巍峨尖頂建築,那即將決定我最終命運的建築。

  十九年了……想到這一點時,我心中的傷感逐漸化為平靜,感到前所未有的安詳、滿足。我知道你會照顧好自己的,你要照顧好自己……永別了,福爾摩斯。

△    △    △    △    △

  兩點二十分。倫敦中央刑事法庭。

  黑鴉鴉的人群有若鐵灰色的雲,從法庭外的大理石台階瀰漫而入,籠罩了法院中後排大部份的長椅。幾名陪審員慢吞吞地走向座位,一臉睡眼惺忪;頭戴銀白假髮的法官已端坐席上,神情嚴肅的和一旁的記錄員低聲討論;諾恩、鮑里斯、崔西、克萊司、駝背的老欒斯及十多個瓊-葛派警員,每五公尺一名立在牆邊,監看法院內任何可疑的動靜;瓊斯在中央走道上來回巡著,一手輕拍左腰的警槍,滿面紅光,肥凸雙眼透出令人作嘔的興奮神色,真不知是像蟾蜍還是像豬多些。誰也沒注意到在法庭內的一角,兩道人影立在陰影中,正謹慎交談著,語聲壓到低無可低。

  「有看到他嗎,克拉基?」頭罩深灰斗篷的人沉聲道。

  「沒有,先生。」馬車夫裝扮的人答道,聲音從寬簷帽下微微飄出。

  雷斯垂德的目光越過了靠在門邊牆上,蹙眉對瓊斯指指點點的馬丁和麥克唐納,雙臂枕在最後一排長椅後的橫欄上,左手五指不停敲打右臂的格雷戈里,探頭向門外猛瞧,眼神極度焦慮的弗里斯特,落到外頭渾茫無際的大雪上,喃喃低語道:「昨天晚上,貝尼斯從薩里郡拍電報給我。」

  克拉基默默點了點頭。他自十七歲跟隨雷斯垂德,十三年來看遍警場多少爭權奪利和陰謀詭計,當然知道這又是瓊斯和葛萊森的另一樁心機:九年前,葛萊森曾和貝尼斯在聖佩羅德之虎的案子上合作過,曉得這位警探的才能是如何出眾,出眾到贏得福爾摩斯接二連三的讚譽;為了不讓貝尼斯在此案襄助雷斯垂德,葛萊森遂請求總長派貝尼斯回薩里去偵辦一件曠日費時的幼兒連環割喉案。沒有貝尼斯,沒有霍普金,雷斯垂德只能孤軍奮戰。

  「他要我有心理準備。」雷斯垂德低低道,目光透出一抹憂傷。「這件案子,希望不大。」

  克拉基心下一涼,脫口道:「那……難道華生醫生就這樣……」

  「不,我絕不會放棄。」雷斯垂德斷然道,雙拳握得死緊。「我寧可被撤職查辦,關進監獄,也好過在華生醫生的墓碑前獻花。」目光掃過後排長椅上一位神情緊張,臉上有著幾粒雀斑的紅髮男子,一名戴著深色厚面紗,十指交握成祈禱狀的婦女,一個鬍色金黃、頭髮花白的高大威猛老人,及一名穿著礦工服,頸子卻相當皙白的年輕小伙子,幾分鐘後才道:「克拉基?」

  「什麼事,先生?」

  「你現在立刻到貝克街去。我擔心……他會以最戲劇化的方式出現,造成無可挽回的遺憾,雖然我還不知道他會怎麼做。告訴他,若他真為了華生醫生好,就不要亂來。

  「可……可是……」克拉基想不遲疑也不行。從法庭到貝克街221B來回一趟,少說也要三小時;等他回來,案子早審理完畢了!他怎能拋下最尊敬的警探一個人在這裡?

  「快去吧!我應付得來的。」雷斯垂德平靜的道。

  克拉基再沒說話,默默向他敬了個禮,轉身離開陰影,與裹在厚棉大衣裡瑟縮,兩鬢斑白的老看門人擦肩而過,看也不看步下石階、走向廣場的葛萊森,躍上一匹馬,打馬而去。

  不遠處,一輛漆黑的警場馬車正排開人群,往半圓廣場緩緩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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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點半,貝克街。

  我扣上棉絮外露的墨藍大衣,繫起鐵灰髒污的圍巾,拿走了扮埃斯柯特時戴過的磚紅小帽,踏出兩步,又回頭,最後一次環顧這間屋子──我燃燒了畢生歲月的221B

  我視線緩緩拂過安放在書架上的提琴盒,掠過案件簿和剪報,越過了他的臥房和我的房間,移過了已冰冷數日的兩張扶手椅,最後落在那擺滿化學藥品和電報機的書桌上。我踏前一步,取走了桌上我要的東西,指尖觸及電報機時微微一震,旋又縮回──還是別通知邁克羅夫特的好,他已有夠多國家大事要煩心了。

  十九年了……左手五指緊緊握住櫻桃木煙斗。雷斯垂德的語聲似又在我耳邊響起: 

Escott Hanser Wallocker…

         Let Sherlock care Watson…

    我將煙斗塞入口袋,轉身走到門邊,熄了爐火,頭也不回的衝下十七級階梯,同時戴上帽子,拉起圍巾遮住臉孔,默默拉開大門,沒入無邊無際的風雪中。

  我親愛的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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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及註解原作梗:

原作《巴斯克維爾的獵犬》(The Hound of the Baskervilles)案裡,當HL是否攜帶武器前來時,L表示:「只要我穿著褲子,屁股後面就有個口袋,既然有這個口袋,我就要在裡面擱點什麼。」因此我設定L有在後褲袋裡藏槍的習慣。

賈斯帕‧密克爵士(Sir Jasper Meek)為原作《臨終的偵探》The Dying Detective)案中W提及的倫敦名醫。

原作「布魯斯─帕廷頓計畫」(The Bruce-Partington Plans)案裡,H因成功破案,而在溫莎受維多利亞女王授予綠寶石領帶別針作為獎賞。

特納太太(Mrs. Turner)為《波宮秘史》(A Scandal in Bohemia)案中221B的女房東。由於在其他篇故事裡房東一直是赫德森太太,此案房東為何突然換人,歷來有各式各樣的詮釋。我自設赫德森太太和特納太太是好友,而特納太太為L的房東,《波宮秘史》案時赫德森太太剛好有事,必須離開幾天,特納太太就幫她代班。特納太太日後在我其他篇同人裡還會再出現。

HW初識於倫敦巴茲醫院(St. Barts),也就是後來BBC Sherlock 2.3Jim Moriarty自殺及Sherlock跳樓的那一棟。W的外貌除了褐眸為我自設,其餘來自原作《血字的研究》A Study in Scarlet案。

我自設布雷茲特里特出身鄉紳階級,家境小康,因此L生活拮据時,他就自願成為L的荷包(笑)。包括這次L惡補英國法律,那些法律書也是他提供的;L為弟弟治病的錢湊不齊時,他也出了不少~這兩人在我筆下交情超好。關於布雷茲特里特加入警界的原因,乃至於他的家庭背景,以後在我的第9篇福爾摩斯同人文(未公開)裡會詳述。

L升調倫敦為1872年(我自設),那時H仍就讀劍橋。

H被維克托‧特雷佛(Victor Trevor)的狗咬到並躺了十天,爾後兩人結為莫逆,這段故事出自原作《「格洛里亞斯科特」號三桅帆船》(The ‘Gloria Scott’ 案,其餘找到數學教授金幣等事則為我自創。

原作《血字的研究》案開頭提及W在阿富汗戰爭中,為諾桑伯蘭第五明火槍團的軍醫助理。

L因照顧其弟而無法參與原作《最後一案》,及他趕往瑞士,途中聽聞H喪生,後來看到W站在瀑布邊的情狀,均純為我自設,特此告知同好(日後在我其他篇同人裡將詳述當時的情況)。

原作槍殺米爾沃頓的女子在開槍後,「又用她的腳跟向他朝上的臉踢了一下,然後才離開。

關於L的手槍槍款,我自設和原作W的一樣,都是埃利二號左輪槍

關於H「跨國宿敵案」裡為救中彈昏迷的W,自願去找M束手就擒,以交換W平安返國的詳情,請見我的福爾摩斯同人文1:《跨國宿敵案》16

瓦爾特斯(Walters)為原作《威斯特里亞寓所》(Wisteria Lodge)案中值夜班時自以為遇到鬼(笑),而被貝尼斯訓斥的薩里地方警員。我自設他平常都跟著貝尼斯,類似克拉基和麥克弗遜總跟著L在之後的篇章裡他還會出現。


HW1881年認識,到本案發生時1900年,剛好十九年。


格雷戈里(Gregory)是原作《銀色馬》(Silver Blaze)案裡高大帥氣的主辦警探,有著淡藍色的眼睛。H對他的評價算是中上:「格雷戈里是一個很有能力的警官。要是他的稟賦裡多少再有一點兒想像力,那他準會在那門職業中得到高升。」在之後的同人裡他還會出現。


弗里斯特(Forrester)是原作《賴蓋特之謎》(The Reigate Puzzle)裡的年輕主辦警探(遠流版譯為「福雷斯特」)。但我發現「Forrester」這個姓剛好和瑪麗‧摩斯坦的好友──已近中年的西色爾‧弗里斯特夫人(Mrs. Cecil Forrester)的姓相同,遂自設弗里斯特是西色爾的長子,其下還有兩個妹妹(即Mary的家教學生)。在之後的同人裡他也還會出現。


「聖佩羅德之虎的案子」指的是原作的《威斯特里亞寓所》案。葛萊森和貝尼斯在該案中與HW合作,那時貝尼斯還只是薩里鄉間警探,地位和葛萊森這種倫敦警探差很多;不過H欣賞貝尼斯的才能,辦案過程中大多只與貝尼斯交談,而把葛萊森當空氣(笑)~


紅髮雀斑男子是瑞佛‧崔斯特,齋主筆下的半自創人物,在我的福爾摩斯同人文3:《臨終的偵探和雨中的醫生》中扮演重要角色,在之後的同人裡他也還會出現。想了解他詳細故事的人,請購本《跨國宿敵案》&《臨終的偵探和雨中的醫生》
 
 
戴著深色厚面紗的婦女是原作《戴面紗的房客》(The Veiled Lodger)裡的尤金妮亞‧郎德爾(Eugenia Ronder)。她是馬戲團員,在遭丈夫長期家暴後,和情人合謀殺夫;不料情人犯下謀殺後棄她而去,害她遭所飼養的獅子毀容。她長年痛苦獨居,本想將案情盡告HW後就服毒自盡,後來在H勸告下,勇敢活了下來。在之後的篇章裡她還會出現。

高大威猛老人是原作《魔鬼之足》(The Devil’s Foot)裡的獵獅人兼探險家列昂‧史特戴爾博士(Dr. Leon Sterndale)。由於他所愛的女子遭人以毒煙謀殺,他憤而以該毒煙殺了凶手;HW同情他的處境,未向警方揭發他。在之後的篇章裡他還會出現。

穿礦工服的小伙子是某人女扮男裝,Part6你們就會知道是誰扮的了~

 

謝謝大家耐心閱讀完Part5
也歡迎你們留言分享心得!
《走上絞刑台案》6將是世紀大審判&華生的生死辯,
11月底會貼上來,
敬請期待!

閒逸齋主人莫凡 102.10.30. 9:14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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