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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1月25日

福爾摩斯同人文7:《初識探案》5

大家好!離年底的同人場已不到一個月,
若你們想了解《初識探案》大意,或想看看Part1~5連載,請點此

Part4裡,雷斯垂德藉與福爾摩斯討論案情之機,來貝克街221B見華生,並給予華生一些與怪咖偵探同居時必須留神的友善建議。但福爾摩斯有這麼容易就被人料中嗎?在往後的日子裡,華生將會發現更多新室友不尋常的才華,以及怪癖……

Part5關鍵字句如下:「若您被他們打到進醫院誰來替我分攤房租我是否誤會了他?我不該令他失望的而他卻不願陪你去聽歌劇你最好別亂來,邁克羅夫特。他可是我的……你是誰派來的?為什麼綁架我」 

一起來看Part5吧!

PS.本篇為Mycroft正式出場,歡迎大家收看福爾摩斯兄弟的歡樂對話!
PS.本篇有激烈戰鬥戲,喜歡看武打場景的讀者歡迎點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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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在雷斯垂德的預告式忠告兌現前,我便見識到我室友的另一項專長:拳擊。感謝上帝,挨了他拳頭的並不是我,而是我的債主──確切點說,是債主所雇的黑幫份子。

  我因傷退役,每天的傷殘撫恤金僅僅十一先令六便士;除非天氣暖和,否則我也不便外出閒晃,更別說扣掉房租後,根本剩沒多少可自由使用。然而,人都有劣根性,越該省吃儉用時,便越想花錢,尤其是花在「賭」上──除了賭博,我實在想不出有別的方法,能使我快速地從不體面的貧困中翻身。

  我賭馬,賽馬。英國人向來風靡賽馬,但要想賭贏,非得對馬種和騎師的賽技下功夫研究不可。透過報紙上的分析,我詳細研究了利物浦的障礙賽馬,及溫切斯特的韋賽克斯杯錦標賽,這才下注。但不知是上帝不保佑投機客,還是命運總愛捉弄人,我賭了九次,不過才贏了一次,贏得的金額還不夠償還我所欠的賭債……就這樣,在一月二十日上午十一點,當我用畢早餐,正在看報,而福爾摩斯窩在扶手椅內,慵懶地閱讀《魯拜集》時,事情終於發生了。

  「碰!」

  我大吃一驚,彎腰欲撿被震落的報紙,身子卻僵住了,呆看著五名男子身穿或灰或褐的西裝,大步走進起居室,神色猙獰得彷彿蓄勢待發,準備衝撞的公牛,手上更拿著鋁棒。

  其中最高大剽悍的人上前幾步,輪流瞪著我們,吼道:「你們兩個!誰是約翰‧華生醫生?」

  我的室友眉毛也不抬上一抬,依舊讀著詩集。「是我。」我硬著頭皮道。

  「你欠了歐森先生四十五鎊的賭債,醫生!」那人咆哮道,用力跺了地毯一下。「已經三天了,你打算再拖多久哪?」

  「今天就給我還錢!把錢交出來!」另一名矮壯男子怒喝道。

  我看其餘幾人手持鋁棒,步步進逼,已知今天無法善了,誰教我手邊剩不到六鎊。強作鎮定,低聲下氣的道:「請再寬限我一個禮拜,先生們,好嗎?」邊拖延時間,邊以目光搜尋四周可能用作武器的東西。只是最近的武器──壁爐內的撥火棍──就在他們身後,左輪槍遠在臥室內,我又不擅拳腳,看來局面很快會變得難以收拾了……

  最靠近壁爐的瘦竹竿男人將雙拳指關節扳得「喀喀」作響,不屑地打量我破舊的睡袍,冷笑道:「看你也不像一個禮拜內能掙得四十五鎊的人,除非到東區當男妓,倒還能──」

  我怒火頓時上沖,完全忘了自己根本沒打架的本錢,霍地站起,喝道:「你給我放尊重點,先生!你有權指責我欠錢,可沒權侮辱我的人格!」正欲踏前一步,腿骨突然劇痛──昨天整晚,倫敦都下著綿綿細雨──迫使我不得不坐回椅內。

  那五人拍手大笑。高大剽悍的男子狂笑道:「跛了腳也敢跟我們鬥?上!」隨即和同伴揮著五根鋁棒,向我砸來!

  「唰!」

  他忽然動了!我眼角餘光只來得及瞥見他身影一閃,接著「碰碰!」兩聲,兩名男子倒在地毯上,捂著肚子,張嘴欲叫,卻似痛到叫不出聲。剩下三人臉色大變;高大剽悍那人推了瘦竹竿一把,而後者表情猶豫,但還是大吼一聲,揮棒撲向他。

  「小心!」我大喊道。

  「別擔心,醫生。」他淡淡道。說到「擔心」時,他已輕鬆擋開鋁棒,一拳擂在瘦竹竿橫隔膜處,而對方立時臉泛青紫,軟倒在地。這時矮壯男子剛好攻到,鋁棒橫掃他小腿。他從容錯步,閃過這一擊,旋即雙掌猛拍對方耳朵──真是厲害!身為醫生,我知道攻擊耳朵三半規管將導致人失去重心,站立不穩,更別說作出有效防禦。果然,被他這一拍,矮壯男子登時像喝醉了酒似的左搖右晃,又遭他「直拳──上勾拳──右勾拳」一連三下快攻,終於仆倒在已昏過去的瘦竹竿背上。

  起居室內一時死寂無聲,只餘爐火還在「辟啪」躍動。

  他一步步逼過去,高大剽悍男子一步步退到書架旁,雖仍手握鋁棒,卻由單手改為雙手,且微微顫抖。

  他停下腳步,就在兩人相距兩公尺時。然後他盯著敵人,慢慢彎下腰,拾起瘦竹竿倒下時拋落的鋁棒,挺直身子,驀一用力。

  我簡直不敢相信!鋁棒竟被他拗成「U」字形!

  高大剽悍男子張口結舌,鬆開手,武器「咚!」地落到地毯上。

  「你們的老大是欣韋爾‧約翰遜,沒錯吧?」他以談論天氣般的悠哉口吻道,但我聽得出字字背後深藏的冷酷氣息。「我是歇洛克‧福爾摩斯,華生醫生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們若想再以不合法的方式向他逼債,得先過我這一關。把人帶走吧,先生!恕我不送了。」

  半小時後,那五人你扶我、我揹你的匆匆離去,而他也終於重看完《魯拜集》後,我才壯著膽子,小聲的道:「福爾摩斯?」

  「什麼事,醫生?」

  「今天……謝謝你。」

  「這沒什麼。我好久沒活動筋骨了,恰好拿他們作練習對象。」

  我忍不住想問他究竟從事什麼行業,拳擊本事這麼優秀?但話到口邊,卻為更迫切的關心憂慮取代。低聲道:「這些人都是黑幫份子。你這樣……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很危險。我不能讓你冒生命危險。我會設法清償債務的。」

  「別客氣,醫生。」他淡淡一笑,斟了杯咖啡給我,道:「我們是室友。若您被他們打到進醫院,誰來替我分攤房租?」

  我不禁微笑,道:「你可以去租較便宜的房子。」

  「這裡很舒適,赫德森太太的手藝也很好,我不想搬走。」他端著自己的咖啡,坐回扶手椅內,結束了這段談話。

  然而,當我凝視著他望定壁爐火光沉思的清灰眼眸時,多少感覺到,這裡令他滿意的,並不只舒適的房間和房東太太煮的三餐而已。

△       △    △    △    △

  第二天早上九點,我打著呵欠,拖著步伐,一拐一拐來到起居室,赫然見他已穿戴整齊,坐在扶手椅內,專心擦拭著銳劍,而深藍皮面盒放在他腳邊。

  「你……你這是做什麼,福爾摩斯?」我愕然道。

  「準備戰鬥。」

  「戰……鬥?」

  他灰眸閃過明顯的嘲諷,語氣卻輕描淡寫:「您以為昨天那批人的首領不會再派人來追債嗎,醫生?」

  我想起他提過他們的老大叫欣韋爾‧約翰遜,不禁好奇他是怎麼曉得的──難道他真的犯過罪,或與黑幫有所牽扯?但他昨天才救了我的命,我不敢也不好意思相詢,只得低聲道:「不然我們今天出去避一避?」

  「避?能逃避多久?何況這些人不是貴族罪犯,而是流氓打手,全不講究禮儀,若找不到我們,說不定會抓起赫德森太太,逼問她我們的下落。」他輕彈劍身,發出「嗡!」的清音,側望著我道:「您願意看到這種情況發生嗎?」

  「當然不願意。」

  「那就讓我處理吧!麻煩您將手杖借我一用,醫生。」

  我雖腿殘,但因著自尊,始終不願用手杖;再者,我平日極少出門,也不須購買手杖以證明自己是中上階級。不過,昨晚赫德森太太看我不習慣多霧溼冷的倫敦初春,遂好心送了我一柄手杖,令我十分感激。此刻它就擱在壁爐邊。我拖著殘腿走上前,取來手杖,交給他。

  「很好,適合作為單手棍。」他喃喃道,收回打量手杖的目光,再次朝我望來,語調沉穩得不容質疑:「現在,請您回到您的房間去──馬上。」

  「馬上?」

  「您沒聽到街上迫近的急遽腳步聲嗎?再三十秒,他們就會上來了。」

  我倒吸一口氣──我的新室友竟要我躲起來,任他獨自面對兇悍的幫派份子!「我不能這樣做。」

  「什麼?」

  「我不能、也不會棄你而去,福爾摩斯。」我抓著椅子扶手,俯視著他,堅持的道:「這本就是我的債務。萬一你在與那些人對戰的過程中受傷,甚至……甚至陣亡,我這輩子都會內疚難安的。」

  他神情微微一愣,灰眸閃過複雜古怪的情緒,揮了揮手杖,徐徐道:「那好吧!請您至少站到扶手椅後方,醫生。」

  我還來不及答應或拒絕,樓下大門已被「磅!」地重重撞開,而那群人──一共十五個──蜂擁奔上樓梯,殺進起居室來。 

  這時我才見識到,大學校際擊劍冠軍深不可測的實力:他彷彿一道閃電,在十五個持槍、鐵棍或小刀的流氓間竄進竄出,左手杖右手劍,揮灑出一片炫光清音,每次刺擊都極為精準,而任何欲攻他咽喉胸腹的人,全被他的──我的──手杖擋下來。好幾次敵人怒吼著,想從外檔往我攻來,全被他攔截,沒有任何人或子彈能傷到我。我呆望著一面倒的戰局,除了驚嘆還是驚嘆,完全不知該如何插手。

  忽然,有一個倒在書架旁的敵人半撐起身子,揚起手槍,瞄準了他右頸!那裡剛好是他的視線死角,正與餘下三名持棍壯漢纏戰的他似全沒注意到……

  情急之下,我隨手抄起小圓桌上的鍍銀咖啡壺,往那人右腕潑去──

  「哇啊!」滾燙的咖啡痛得那人大叫,再握不穩槍,手槍「咚!」地落到地毯上。他剛擊暈那三名壯漢,聞聲立刻回頭,朝那人揮杖一擊。「碰!」對方頸側著了這一下,頓時昏倒在地。

  室內一片寂靜,除了傳來傷者的低微呻吟,但他們已無力再戰,想站起來都很困難。

  他轉身朝我走來,來到我面前,嘴脣微動,看脣型好像是要說「謝謝」,最後仍默不作聲,將手杖還我,一會兒後才道:「您應變能力不錯,醫生。」

  我依然深陷於剛才千鈞一髮的緊繃感中,一時沒反應過來,呆看著他好幾秒,才接過手杖,苦笑道:「抱歉,福爾摩斯,只能幫上你這點忙。」

  「沒那回事。」他笑了笑道,輕拍一下我的肩膀,隨手拋開銳劍,往那群或暈迷不醒、或掙扎哀嚎的流氓從容走去。「赫德森太太稍後會送來你的早餐。我們得趁她進來前,將這批人弄走,免得驚嚇到她。來吧!」

△           △    △    △    △

  兩天後,我難得早起,在房內寫了封長信,到郵局寄發──我已許久沒和我哥聯絡了。自從父親逝世,亨利就是我在世上僅剩的親人;儘管收到回信的希望渺茫,我仍想試著聯繫他。由於福爾摩斯昨晚告訴我,貝克街郵局這兩天都在整修,我只得跑一趟遠路,走到威格摩街去寄信。

  當我拄著手杖,一拐一拐回到貝克街寓所時,發現他仍默坐扶手椅內,十指指尖交抵,閉目沉思;唯一的變化是身前多了張籐椅,椅上散落著點點煙灰,而他手裡卻沒有煙斗。

  「有訪客?」我好奇的道。

  他「嗯!」了一聲,仍未睜眼,徐徐道:「您的債務問題解決了,醫生。」

  我愕然道:「什麼意思?難道剛剛又有──」突然腦中靈光乍現:若來的是流氓打手,怎有閒情坐下來抽煙?來的人必定是……

  「欣韋爾‧約翰遜。」他冷不防冒出一句。我吃了一驚,回過神,只見他緩緩睜眼,以平靜的明銳目光掃過我的面龐,旋即望向窗外罕有的晴朗天空,淡淡道:「他和那些手下往後不會再來找我們麻煩了。」

  「怎麼可能?黑幫份子向來說一不二,何況四十五鎊也不是小數目,我──」我話到一半,忽地恍然大悟,呆看著他,難以置信的道:「你……你……福爾摩斯,你幫我……還債了?」

  他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微微點頭。

  天啊……我每天的收入不過半鎊多一點,更得付房租;這麼一大筆錢,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還他?而且我想不通的是,他的職業究竟是什麼?平常只看他讀讀報,做做實驗,偶爾跟人秘談或外出一趟,怎可能突然有大筆進帳,多到足以為我還債?

  他仍未朝我望來,卻似洞悉了我的疑惑,立刻道:「我最近接了一樁──認識一位有力人士,提供他一些……資訊,獲得一小筆報酬;打發走約翰遜先生後,剩下的錢依然夠我們去聽一場歌劇。今晚方便嗎,醫生?」

  「我們?你是說我……跟你?去聽歌劇?」

  「晚上六點半,考汶花園。您若願意,我等一下就去訂票。」

  有力人士、資訊、報酬……他該不會是特務或間諜吧?即便不是,我也不習慣欠人這麼多錢與情。「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今晚想……看書。」

  他轉頭凝望我好一會兒,忽然道:「好吧!那我出去走走。」隨即回房換上西裝襯衫,罩上陳舊的紅褐大衣,出了門。

  「碰!」

  我跌坐進扶手椅內,愣愣望著已關上的房門,一絲歉疚自困惑疑懼的心湖浮出──我是否誤會了他?我不該令他失望的。

△           △    △    △    △

  倫敦春天難得風和日麗。海德公園滿滿都是人。我在草地小徑上獨自走著,倍感孤寂。

  他到底將我誤會成什麼人了?

  我曉得他行走不便,便商請赫德森太太買柄好手杖送他,用的自然是我新接案件的報酬;我知道上禮拜威格摩街郵局剛整修完畢,最近輪到貝克街郵局,又從他口袋裡的空白信封推斷出他要寄信,便引導他去威格摩街郵局,藉以支開他,花半小時冒著被欣韋爾‧約翰遜一槍爆頭的危險,和這入過獄的流氓老大談判,最後順利清償了他的債務;我知道他不討厭音樂,打算邀他今晚去看我最愛的《唐喬凡尼》……

  為他做了這麼多,卻還是……無法贏得他的信任嗎?

  即便他魯鈍到仍推理不出我的職業,也不該對我的好意視若無睹吧?我真是這麼難以親近的人嗎?

  「好久不見了,歇洛克。」

  我猝然回頭。笑容可掬的邁克羅夫特就站在一棵細瘦的白楊樹旁,倚著黑色手杖,打量著我的眼神頗堪玩味。  

  「奉勸你最好三餐少吃,多運動,」我冷冷道:「不然以你這副與白楊樹天差地遠的體型,早晚會落到心臟病發作。」

  「沒有人三十四歲就心臟病發作的,我親愛的弟弟。」邁克羅夫特悠閒朝我走來,微笑道。

  「你怎會到這裡來?此時此刻,你該在白廳。」

  「部長與首相爭論某項外交政策,一時激動過度,血壓上升,當場昏倒,目前還在家休養,預計明天才能回來上班,因此我也連帶賺到一天假期。」

  「那也無法解釋你為什麼不去第歐根尼斯俱樂部,而跑來這裡散步。」

  「運動吧,我想。你剛才不是提到運動的重要?」

  我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道:「不必再裝了,邁克羅夫特。第一,若這樣散步就能減肥,拳擊場和擊劍社都要倒閉了。第二,你說到『運動』兩字時,掏出懷錶看了一下,而那錶鍊是新的,邊緣還有格紋狀的鬱金香家徽,上刻一個『B』。第三,英國貴族中,姓氏開頭是『B』,家徽又符合的,只有巴爾莫拉爾公爵。第四,巴爾莫拉爾公爵住在梅菲爾,就在海德公園附近。第五,公爵向來是首相的堅定支持者。結論:你今天根本不是放假,而是以外交部長助理的身分往訪巴爾莫拉爾公爵,希望他能以大局為重,改而支持部長的政策,而公爵顯然被你說服,臨別時還贈你一條錶鍊。是這麼一回事吧,邁克羅夫特?」

  邁克羅夫特笑了笑,道:「完全正確。不過……」順手輕勾上我右手。「公爵之所以改投我方陣營,關鍵仍在於你。」

  「我?」

  「邊走邊談吧!」邁克羅夫特淡淡笑道,挽著我的手向前走。我雖不慣與兄長如此親密,但好奇心滿漲下,只得沉住氣,隨他並肩走往小徑深處。

  我們沉默地走了二十秒,邁克羅夫特這才徐徐道:「先恭喜你繼塔爾頓凶殺案後,又破了柏瑟斯命案、托特納姆法院路鉛管工人死亡案,及巴克沃特勳爵的翡翠項鍊失竊案。」

  奇怪,前三案新聞報導均未提及我的姓名,後一案更是前不久才結案,我哥怎麼消息這麼靈通?就在我迅速思考時,邁克羅夫特又微笑道:「不過,我還是勸你別再把案件證物隨手亂放,尤其是凶手的小指或死者的眼珠,免得赫德森太太像克蒂絲太太那樣,被你嚇跑。」

  「她才沒那麼膽小,她──等等!」我停下腳步,瞪著我哥的側臉,失聲道:「你知道我搬到貝克街?」

  邁克羅夫特含笑點頭,漫不經心的道:「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的?」

  「雷斯垂德。」我低哼道。去年的「范貝里酒商案」使我身受重傷,最後由邁克羅夫特將我帶回蓓爾美爾街的寓所,照顧到我康復為止,而雷斯垂德正是在醫院裡與我哥有一面之緣。只是我沒想到,警探居然這麼多嘴,特地去告訴他這件事。

  「他不是多嘴。」邁克羅夫特似洞悉了我的心思,平靜的語聲帶點憐憫:「他是關心你,也關心華生醫生──關心醫生和你同居時的精神狀況。」

  「說得我好像會把人逼瘋似的。」我沒好氣的道。

  邁克羅夫特淡淡笑道:「他能撐到現在,想必是因為你的化學實驗還未將起居室炸掉,又或你的小提琴魔音還未發作的緣故。」一邊說話,一邊又重新往前走。

  我只得隨他走去,低語道:「又或許是……我最近救過他的命,還幫他還債。」

  「而他卻不願陪你去聽歌劇?」邁克羅夫特微訝道──我沒問他是如何推理出來的,那只會再給他炫耀推理能力在我之上的機會。「有意思,改日我得會會這名年輕人。」

  「你最好別亂來,邁克羅夫特。他可是我的……」

  「你的什麼?」

  「……室友。」 

  邁克羅夫特灰眸閃過笑意,望向小徑盡頭的草地,及前方不遠處的塞彭廷湖,徐徐道:「別擔心,歇洛克。假如他真是命中註定那個終將和你契合無間,包容你壞習慣及怪脾氣的人,我定會設法助你留下他,不會讓他跟小特雷佛先生一樣離你而去。」

△           △    △    △    △

  就在我拒絕我室友的「歌劇院之約」後第三天,我逐漸領略到雷斯垂德的忠告確有其必要性。

  那天早上,他不知為何,大費周章地將壁爐正上方的歌德畫像移到另一邊,還請我幫他一起移。我一頭霧水地陪他忙完,之後便出門到附近的煙草店,買了包荷蘭製的「船」牌煙,打算一回家就吞雲吐霧。誰曉得剛打開門──

  「咳!咳咳!咳咳咳咳……」

  我被湧出起居室的褐煙嗆退到門外,差點不能呼吸,猛揮雙手幾下,才將身前的煙霧撥開,大叫道:「你這……你這是要燒……燒了221B嗎,福爾摩斯?」

  「當然不是。」一道淡悠語聲穿越煙霧而來,而隨著褐煙慢慢往下方樓梯逸去,他獨坐扶手椅內,裹在睡衣裡沉思的身形輪廓也漸轉分明。「我不過煙抽得稍濃而已。」

  稍濃?我抽的「船」牌煙也是濃煙,但還不至於抽成這樣!「幸好赫德森太太上街去買菜了。」我不客氣的道,「啪!」地拉開窗戶,扭頭瞪著他沉靜的灰眸。

  「她不介意我抽煙,我問過了。」他終於放下叼在嘴邊的煙斗,迎上我的瞪視,淡淡道:「我記得您也不介意起居室有強烈的煙草氣味,醫生。」

  「你這已不只是『強烈』,福爾摩斯,根本是要炸了這裡!」我衝他大喊道,差點說出更難聽的話,但話到嘴邊,想起他曾救我一命又為我還債,滿腔怒浪頓時退潮,儘管胸口仍急促起伏。

  他打量我的神情好一會兒,平靜的道:「您生氣了,醫生。不如我們一道去外頭走走吧!」

  我重重哼了一聲,沒好氣的道:「要去你自己去!」大步走進臥房,甩上房門,再懶得理他。

△           △    △    △    △

  「碰!」

  我駭得坐起,拔出藏在枕頭下的左輪槍,還沒來得及思考哪來的槍響,便記起自己人在貝克街寓所的床上,而非邁旺德那夢魘般的戰場上。

  是噩夢吧……我苦笑一下,嘆了口氣,倒回床上,剛重新蓋好棉被,又一聲槍響劃入我耳膜。

  「碰!」

  「您『到底』在做什麼,福爾摩斯先生?」赫德森太太慍怒的語聲傳來。已竄到門邊的我想起自己衣衫不整,又忍不住好奇,忙貼著門板偷聽。「即便您要表達對女王陛下的敬愛,也用不着打光整個彈匣!」

  門外一陣沉默。許久後,他若無其事,卻聽得出有些緊張的嗓音響起:「我以為……我以為您忙著準備午餐,不會注意到我對牆壁練槍。」

  「槍響比我炒菜聲大了數十倍!幸好現在外面下大雨,否則左鄰右舍聽見了去報警,以後我就只能去蘇格蘭場監獄向您收房租了!」赫德森太太沒好氣的道,旋即傳來「咚!」的一聲,及他「呃啊──」忍痛聲,顯然我室友剛被她以鍋鏟或炒鍋之類的東西狠敲一下。

  我幾乎笑出聲來,但還是忍住,躡手躡腳溜回床上,朦朧睡去前,只盼望房東太太能管好他,別讓他再驚嚇到我。 

△           △    △    △    △

  誰想得到,在晚餐時分,他又再次嚇到了我,而這次已不是驚嚇,是驚駭。

  「福……福爾摩斯!」

  聽到我的大叫,他只是稍側一下頭,透過報紙上緣朝我瞄來,淡淡道:「嗯?」

  我渾身發抖,指著餐盤上的蘆筍沙拉中,一截明顯不是蘆筍的東西,腦中滿是戰場上同袍被炸得支離破碎的恐怖回憶。咬牙道:「你……你比我……先吃完晚餐,有見到……盤子裡有……這東西嗎?」

  「不好意思。」他嘆了口氣,放下報紙,起身來到餐桌旁,將那我不忍也不敢再看一眼的東西放回口袋。「那是一位七歲小男孩的指骨,上午巴茲醫院寄給我的,供我作研究。」

  我盯著他的面孔,竭力使自己的情緒平復,但桌巾還是被我掐出了一條痕跡:「你是化驗員?」

  「不是。」他很乾脆的道,饒富興致地打量著我。「我以為身為軍醫,您早看慣了這類東西。」

  「我是看慣了戰場上的血肉橫飛。」我深吸口氣,長長吐出,瞪向他道:「但這可是在餐盤裡!麻煩你下次別把這些……這些恐怖的東西到處亂放好嗎?」

  「我盡力,醫生。」他微笑道,重返扶手椅內,拉起小提琴。

  一開始我沒空理他──我仍因那截指骨而精神恍惚;等赫德森太太將餐桌上的碗盤收拾乾淨,我也坐進扶手椅內,無意識的拿起《莫格街凶殺案》翻閱時,我才省覺他拉的曲調有些古怪。

  我對古典樂頗有興趣,因此聽得出來,他拉的不是任何名家的樂曲。那旋律有幾分空靈,不時又脫化出嘶啞的顫音,彷彿老乞丐趴在雨中泥水裡哀哀乞討,而後方卻是寧靜的禮拜堂。接著,兩種矛盾的氛圍逐漸融而為一,深沉為黯如黑谷的憂鬱,偶爾掙迸出狂躁的撕裂音。隨著時間過去,鬱悶和狂躁越來越急,越來越深,而我又一次想起了戰場上的炮火、硝煙,及那舉槍瞄準我的伊斯蘭士兵和對方滿盈殘酷的藍眼睛──

  「不要!」

  一聲大吼響徹起居室。我驚醒國來,發現自己滿頭冷汗,書不知何時已放下,雙手緊緊按住鎖骨及腿部的舊傷。他垂下琴弓,清灰眸專注地凝視著我,許久後才輕聲道:「抱歉吵到您了,醫生。」

  「這不是吵,而是……」我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緊繃的肌肉放鬆了些,苦笑道:「你不覺得,在這陰雨綿綿的春夜裡,拉這麼……幽暗的曲子,會讓聽眾……不太舒服嗎?」

  他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道:「那我來首輕快的好了。記得您說過,你喜歡孟德爾頌的曲風……您想聽他哪一首?」

  我沒想到他被我打斷演奏,還全不動怒,不禁不好意思起來,語聲也轉小:「那就……麻煩你來首《狩獵歌》吧!另外《威尼斯船歌》也不錯。」

  他點了點頭,手一揚,一連串輕捷快活的音符自琴弓舞躍而出,室內氣氛旋即愉悅許多,連爐火都似明亮了些。同樣是孟德爾頌的樂曲,到他手上,拉得比我大學時教音樂的女老師高明何止十倍!滑音和轉音在他拉來毫不費力,而他神情仍一如先前拉抑鬱曲時沉穩優雅,似面對台下數千聽眾,而非只對我這個無名小卒獨奏。

  《狩獵歌》之後,是悠柔輕快的《威尼斯船歌》……我眼皮漸漸閤上,再感覺不到舊槍傷的疼痛;當樂曲轉為清柔低悅至極的海頓《小夜曲》,我終於沉沉睡去;我在睡着前最後的念頭是,歇洛克‧福爾摩斯怪雖怪,但其實人也還不錯。

△           △    △    △    △

  但接下來幾個禮拜,隨著他不斷重覆震耳欲聾的室內射擊,嗆死人的恐怖煙癮,及總在我倦憊欲眠時拉出的詭鬱小提琴音,我對他的耐性也逐漸磨損;好幾次──最嚴重的一次,是當我不慎服下一碗他遞過來的湯,隨即衝進浴室去大吐特吐,而事後他只是聳肩道,想觀察取樣自澳洲的不知名毒草對人體的影響──我都幾乎不顧禮節,對他破口大罵。但是……

  面對救過我命,為我還錢,不只一次拉安眠曲哄我入睡的室友,我又怎狠得下心指責他呢?

  可是今晚,他實在太過份了。

  「碰!」

  我狠狠甩上馬車門,坐進車廂,努力拍掉大衣上的煙灰焦味,卻揮之不去;不理身後仍在冒煙,由眾警員來回運水搶救中的貝克街221B,對車夫沉聲道:「倫敦大學醫學院宿舍,越快越好!」

  車夫猶豫了一下,大概是好奇我為什麼從一棟剛發出爆炸般巨響的公寓內走出來,但還是道:「好的,先生。」一揮鞭,馬放蹄馳出,載我駛離這條越來越多居民聚集來看好戲的街道。

  我真的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坐在車廂內的我雙手抱胸,狠狠盯著車內地毯上一小塊暗色汙漬,懶得理會車外傳來的人聲擾攘,及灑落對面座位的微黃燈光。事已至此,我不想再回顧剛才發生的事,只想去找小斯坦弗發牢騷,順便問問我的前任助手,怎有辦法忍受跟歇洛克‧福爾摩斯這種人交朋友……

  交朋友……

  交朋友……

  交──

  我從思緒漩渦中抽拔出來,驀發覺車窗外一片黑暗,而馬車仍「喀啦喀啦……」地持續行駛。我呆看著外頭暗沉的天空及屋舍,忽然省覺過來:這裡並不是牛津街,也不是威格摩街。

  奇怪……我之前也回去倫敦大學幾次,不外乎是跟從前的教授和幾位學弟吃飯,或回圖書館查些資料。記得每次車夫載我離開貝克街後,都駛上這兩條街之一,一路開往校區。這次是怎麼回事?難道這兩條街都在作路面整修,馬車因此改道?還是車夫聽我說「越快越好」,才打算抄捷徑帶我過去?

  我回想起上車前驚鴻一瞥車夫的長相:那是位老頭,神情平淡,手上長了幾個大繭;我上車時對福爾摩斯過度憤怒,來不及注意車夫的面孔,但即便他想載我到偏僻處,打暈我劫財,以我在軍中作戰的資歷,體能方面該不致輸給一名老頭,不可能教他得手。不過……

  我揉揉眼睛,盯著車內地毯,忽然發現那塊汙漬正是我鞋底沾上的。假如沒有那塊汙漬……我躍下座位,盡力在微微顛簸的車地板上跪穩,觀察地毯的材質,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這是上好的亞麻布,布緣還以金紫雙線繡有貌似花朵的徽紋,但車身抖動造成車內燈光晃動,使我看不清那是什麼花。然而我仍確定,這輛車定非普通的載客馬車,而是一位貴族的座車。

  「停下!」我推開車門,大叫道。

  「我不能停下,先生。」老車夫淡淡道,依然「駕!駕!」揮動馬鞭。「您最好別跳車──車速這麼快,附近街道又鋪上石板,跳下去定會摔斷腿。」

  他說得沒錯。現在車速快到我幾乎看不清向後飛退的每棟屋舍,只感覺夜風如魚販的刀,一刀刀削去鱗片般削著我的肌膚,而車輪下傳來的「喀楞喀啦……」劇烈震動令腿跛的我一個不穩,跌回座位上。我想跳,又不敢跳,怕連另一條腿也摔斷,就得任人擺佈了──我這次出門太急,竟忘了帶槍。

  「你……」我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下來,沉聲道:「你是誰派來的?為什麼綁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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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及註解原作梗:

關於W的賭性,在原作《肖斯科姆別墅》(Shoscombe Old Place)裡,當HW懂不懂賽馬時,W坦承「我的負傷撫卹金有一半都耗在這上面了」。這點在電影版裡有強大的發揮(笑):第一集H曾對Mary點明W曾賭到兩人差點付不出房租,之後又勸W不要拿買婚戒剩下的零錢去賭;第二集W更在單身派對裡和眾人賭成一片,還瘋狂搶錢。

在原作《斑點帶子案》(The Speckled Band)裡,H曾一把將對手扭彎的鋼製撥火棍扭回直的,H扭彎鋁棒的靈感即來自該案。

欣韋爾約翰遜Shinwell Johnson)為原作《顯貴的主顧》(The Illustrious Client)裡某位曾兩度入獄,後來改邪歸正,於H中年時助他破案的前黑幫份子。

關於W的兄長亨利,更多細節請見原作四簽名The Sign of Four)案。

My不聽H勸告,十年後在齋主的《跨國宿敵案》裡遭黑幫追殺時,真的落到心臟病發作,幸好及時保住一命。詳情請點此

巴爾莫拉爾公爵the Duke of Balmoral)在原作《貴族單身漢案》(The Noble Bachelor)、《銀色馬》(Silver Blaze)案與《空屋》(The Empty House)案中被提及,為巴克沃特勳爵(Lord Backwater)的好友。My的說法暗示了公爵是因好友的項鍊為H找回(不然H哪來的酬金請W去聽歌劇?),在好友勸說下,才答應My的請求,改而支持外交部長的政策。

小特雷佛Victor Trevor)為原作《「格洛里亞斯科特」號三桅帆船》(The ‘Gloria Scott’)案裡H的大學好友及唯一朋友,畢業後兩人即分開,未再見面。

原作《馬斯格雷夫儀典》(The Musgrave Ritual)案裡,H在牆上以手槍射出V. R.字樣,即維多利亞女王(Victoria Regina)的縮寫,因此赫德森太太說他是在以此表達對女王的敬愛。

原作血字的研究A Study in Scarlet案提到,W對於H所拉憂鬱古怪的自創曲的感想是:對於他的那些刺耳的獨奏,我感到十分不耐煩;如果不是他常常在這些曲子之後,接連拉上幾支我喜愛的曲子,作為對我耐心的小小補償,我真要暴跳起來。」同時又提到,當W 請求H時,H會為他拉「幾支孟德爾頌的短歌」。

謝謝大家耐心閱讀完Part5

也歡迎你們留言分享心得!

12月底會貼上《初識探案》6即連載的最後一篇,

明年1月會連同未公開部份一起出本),

敬請期待!

閒逸齋主人莫凡 103.11.25. 8:45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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