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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10日

加勒比海海盜小說2:《紫珊瑚》二部曲:〈最後的閃耀〉

大家好!!!又到了連載齋主新一篇加勒比海
海盜小說的時候了。以下是《紫珊瑚》
首部曲〈紫珊瑚〉的續集──〈最後的閃耀〉!

再次聲明,《紫珊瑚》是一部系列小說(不是
神鬼奇航》同人,是自創文,雖然用了不少受它
啟發的元素),預計共9篇文,全長預估7 ~10萬字。
各篇連載附於首部曲《紫珊瑚》裡,請點此


首部曲大意:海盜船長派瑟.保羅與摯友
布魯特索爾雙任船長,共治紫珊瑚;
布魯特索爾卻一朝背叛,與眾海盜將派瑟囚禁,
流放荒島!派瑟好不容易逃離荒島,反攻紫珊瑚
與詹姆斯准將之妹瓊安相知相戀,但官盜仍不兩立;
派瑟更遭懷特總督計擒,將於絞刑台上處決!
在詹姆斯兄妹暗助下,派瑟順利逃脫,然而
懷特會放過他嗎?為了妹妹終生幸福而詐傷
退隱的詹姆斯,又會碰到什麼樣的驚濤駭浪呢?請看二部曲!

以下是我的《紫珊瑚》二部曲簡介:
篇名:最後的閃耀The Last Twinkle
時代:西元1691年(首部曲結束後一年)
地點:希望之島、皇家港、土圖嘉港、加勒比海
視角:詹姆斯主述,懷特、泰倫斯插述(皆第三人稱)
字數:8000多字。
創作時期:97.6.19.-97.7.4.
風格:冒險戰鬥&友情愛情親情
角色簡介(以下角色受神鬼奇航》裡哪些人物啟發,各角色的英文名,及角色介紹中提到的地名簡介,請點此並拉到頁面最末閱讀):

l   派瑟.保羅25歲,主角,英勇瀟灑的海盜船長,愛船紫珊瑚;在二部曲一開始即面臨生死危機。

l   詹姆斯.舒爾31歲,第二男主角,前英軍准將;在首部曲結尾為保護妹妹和派瑟,詐傷退休,與堂弟泰倫斯一家隱於希望之島的別墅上,在二部曲一開始,卻見到意想不到的訪客……

l   瓊安.舒爾18歲,女主角,詹姆斯的妹妹;在首部曲與二部曲間,與派瑟在紫珊瑚上成婚。

l   阿爾弗雷德:紫珊瑚老舵手,在二部曲裡養了一隻會送信的鸚鵡

l   泰倫斯:前皇家港英軍上尉,詹姆斯的堂弟,在首部曲結尾隨詹姆斯退役。

l   懷特皇家港英軍總督,與詹姆斯不合,與派瑟有殺友之仇;在二部曲裡設下毒計,要將派瑟、詹姆斯、瓊安、泰倫斯和紫珊瑚一網打盡。

l   尤金皇家港英軍上將,曾向瓊安求婚遭拒;在二部曲裡仍癡戀瓊安,帥艦為帝國號。

l   拉爾夫:皇家港英軍中校,在二部曲裡帥艦為烈火號。


然後以下是二部曲裡的新角色(附外文名)

l   卡力羅沙(Calirosa):西班牙船陽光號船長,在首部曲裡瓊安提到過(名字沒出現),為原創角色。在首部曲裡,派瑟知道布魯特索爾會駕紫珊瑚來劫掠陽光號,才設法登上陽光號,伺機反攻。

l   庫西(Kuci):陽光號二副,為原創角色。

l   賴歐納(Leona):土圖嘉港熟木瓜酒館的酒保,在首部曲中曾為派瑟和瓊安通風報信(當時沒提到名字),也是阿爾弗雷德以前在酒館的同事,為原創角色。

l   桑巴吉(Sunbajee):紫珊瑚大副,來自北非,形象參考《神鬼奇航》第一集Barbossa的黑人副手及第三集的黑人海盜王,在三部曲、前傳一到三及後傳裡會更常出場。

l   斯奇亞沃夫(Schiawolf):紫珊瑚二副,來自丹麥,形象參考歷史上的北歐海盜王克勞斯‧史托提別克,在三部曲、前傳二及後傳裡會更常出場。


二部曲關鍵詞句:「他們要我在七天內把你交到皇家港,否則就處決泰倫斯!」、「很好,舒爾,你終於來了」、「他們再十分鐘就會追上來了!」、「那你想當海盜囉?」、「暗紅的海面上,一頂皮製三角黑帽悠悠漂來」、「尤金立即出劍,刺進他右肩!」 

文中稟持神鬼奇航》系列裡的習慣,對船隻(如紫珊瑚)都以陰性格「她」稱呼,大家看久了慢慢就會習慣的。
一起來看這篇精采的海盜小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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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潔白燦晶的陽光折映入窗玻璃內,照得男子的褐髮閃閃發光。他坐在棉布扶手椅內,左手輕枕腦後,淡灰長衫袖口滑落至肘;他翻看一本封面燙金的書,眼中波蕩出深刻的情感,雙眉卻微微蹙起。

  看到最後一頁時,他深深長嘆,將書放下,拿起桌上的蘭姆酒酒瓶;他剛要將酒倒入小口矮腳酒杯中,驀然發現杯口缺了一角。他猶豫片刻,最後還是將酒倒入杯中。他注視紅褐酒沫打轉著逐漸消溶,輕嘆口氣,將酒一飲而盡。

  「咿呀──」聲響,房門被推開。

  「請進,泰倫斯。」男子隨口道,未朝門口瞧上半眼,將酒再次倒入杯中。

  「整瓶灌下去不是痛快得多嗎,兄弟?」一把久違了的悠閒語聲傳來。男子大驚抬頭,只見一名青年海盜斜倚門框,頭戴皮製三角黑帽,褐臉綻放出浪花般的笑容,眨眨眼道:「還是你喜歡我叫你詹姆斯.舒爾前准將?」

  「你……你是怎麼……你什麼時候來的?」詹姆斯驚愕的道,起身想找把椅子,但環顧左右,只見到一櫃櫃的書。

  「你呀!你這座別墅的防衛該加強了,來來去去就那麼幾人,三兩下被我閃過;要是有人來暗算你,真不知你該怎辦才好。」那人搖頭笑道,大搖大擺走進書房,一躍側坐在書桌上。

  半年不見,他的外貌打扮仍沒多大改變,只不過黑外套上多了幾個補丁,肩帶和背心上的銀銅扣飾更為磨損,黑馬褲和黑靴髒到無以復加;唯有帽緣的淡金拉丁文「Cáput Purpurei Corallii」在陽光斜映下格外耀眼,和他清澈靈動的琥珀色雙眼相呼應,將加勒比海第一快船──「紫珊瑚」船長派瑟.保羅瀟灑的氣質展露無疑。

  「我都退休了,誰會來暗算我?」詹姆斯苦笑道,坐回椅內,將酒瓶遞過去。

  派瑟以指尖輕勾瓶底,一挑握住瓶頸,仰頭「咕嚕嚕……」灌了下去,眼神越來越亮,如朝陽初升的海面逐漸燦亮,化為近午炫光。他放下半空的酒瓶,輕彈手指,神秘地微笑道:「若你真這麼想,可就大錯特錯囉!」

  詹姆斯一愣,正想細問,又覺突兀,便岔開話題道:「妹妹最近好嗎?她怎沒跟你一起來?」

  「她開著紫珊瑚停在外海,我獨自划小船過來。」派瑟聳肩道:「她很想念你,巴不得立刻過來看你。但我跟她說,我先來探探風聲較安全,畢竟目前情勢不妙,不適合一個在官方認知上已投海自殺的淑女公然現身。」

  詹姆斯大吃一驚,忙道:「發生什麼事了?」

  派瑟褐臉上流露訝色,翻身躍下書桌,雙手按著桌沿,定望著他面龐,似要看穿他的靈魂,道:「皇家港那邊事情鬧那麼大,你竟然不知道?」

  「我退休一年了,從沒離過島,日用品都是泰倫斯負責採購,怎會知道外頭發生什麼事?」詹姆斯急切的道,心深處莫名的恐懼越發擴大:「究竟是怎麼回事?」

  「原來你真的不知道……」派瑟喃喃道,忽地從外套內袋裡掏出兩卷紙,在桌上攤平。詹姆斯俯身看去,只見第一張上頭寫著血紅的「通緝」字樣,血字下則畫了派瑟斜倚絞刑台柱,一派灑脫不羈,右手輕拈黑珍珠般發亮的黑帽,畫像下緣還寫了「一萬畿尼」。
  「上次不是才八千?」詹姆斯詫異的道。

  「早就調漲啦!」派瑟失笑道:「誰教上個月紫珊瑚第三次攻擊皇家港,差點把總督府燒了呢!快看下面那張吧!那才是重點。」

  詹姆斯移開通緝令,讀起下面一張標明「皇家港總督府公告」的佈告,才看頭兩行就臉色大變,瞥了派瑟一眼,接著迅速將全文看完。他發呆片刻,右手五指微微顫抖,最後緊握成拳,往桌上「碰!」地一擊,語聲因激動而嘶啞:「他們竟敢……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做?」

  「聽說他是十天前回皇家港採購物品時,被懷特的侍衛長設伏擒下的。」

  「都……都是我的錯。」詹姆斯將頭埋在雙掌間,哽咽道:「我每天都在擔心,怕……怕當初讓瓊安詐死、助你逃過絞刑的計謀被懷特總督看穿,但我沒想到……懷特居然這麼狠!」

  「別傻了,兄弟,這不是你的錯。」派瑟握住他右肩,嘆道:「他們算客氣的啦!沒帶艦隊殺到希望之島上,把你的別墅轟成廢墟。」

  詹姆斯抬起來,眼中溼漉漉的,啞聲道:「可是……可是他們要我在七天內把你交到皇家港,否則就處決泰倫斯!」 

  「這就是為什麼……我一個人過來。」派瑟平靜的道。

  詹姆斯愕然道:「你說什麼?」旋即發現妹婿不知何時,已把腰間的手槍和軍刀解下,放在桌上,「你這是……」

  派瑟將手槍推過去,輕快的道:「你沒看告示上註明『生死不論』?」

  詹姆斯呆了片刻,才搖搖頭,堅決的道:「我記得你說過:『開槍是不用腦袋思考的殺戮。』」

  派瑟聳了聳肩,彷彿討論的不是自己的死亡,淡淡道:「我已代你用腦袋思考了很久,除非我死,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詹姆斯聽出他的弦外之音,追問道:「意思就是法子還是有,只是不夠好?」

  「就是跟皇家海軍正面決戰。」派瑟苦笑道,抓起酒瓶,再灌一大口酒:「紫珊瑚才二十門炮,只能輕線突襲,不可能在有百門大炮的敵軍帥艦準備萬全時過去送死;何況我們的目的又不是炸平皇家港,而是救你堂弟。懷特固然討厭你,但他更恨我;尤金也不喜歡你,但為了瓊安,他不會為難你;更別說你都退休了,礙不着他們的前途,不像我一天到晚擋他倆的路。」放下酒瓶,倚桌看著他,平靜的道:「動手吧!」

  「我絕不殺你。」

  「我欠你、瓊安和泰倫斯一條命,還回去也沒關係。」

  「我和妹妹才欠你一條命。」詹姆斯緩緩道,目光落在軍刀優雅如月的弧線上:「你還救過先父。」

  「那不是剛好扯平嗎?」派瑟失笑道,拍拍他肩頭:「就當我們之間什麼也沒發生。官兵殺海盜,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我現在不是官兵。」

  派瑟眨眨眼道:「那你想當海盜囉?」

  「我不是海盜!」詹姆斯煩躁的道,食指指尖深掐進拇指內。

  「喔!原來你不是海盜啊!」派瑟大笑道,搖晃著他右肩:「我明白了,那個下藥把我迷昏後弄回皇家港,出主意救我逃過絞刑,為了我詐傷退休,後來更上紫珊瑚替我和瓊安證婚的人原來不是你呀!我明白了。」

  「你──」詹姆斯哭笑不得的道,盡力冷靜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斷然道:「不管我是什麼,我都不會殺你,因為你是瓊安深愛的人,紫珊瑚的船長,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派瑟眼中掠過一抹燭光般的感動神色,旋即恢復平常的瀟灑,笑道:「既然你捨不得殺我,就換個折衷的法子囉!借點紙筆來。」

  「你不會是要衝去皇家港救人吧?那可是──」

  「送死,我知道。」派瑟隨口道,振筆疾書:「以本來模樣去那兒確是送死,所以我才要紫珊瑚在海上接應,而我們呢……不妨繞到一個他們意想不到的地方,找些好幫手。」將信紙吹乾捲起,吹一聲口哨。一隻羽毛七彩的鸚鵡飛了進來,停在他肩頭,乖乖讓他將信綁在腿上。

  「哪個地方?」詹姆斯一頭霧水的道。

  派瑟望著鸚鵡振翅飛向陽光燦爛的藍天,才轉身凝視著他,微笑道:「土圖嘉港。」

      △   △   △   △

  「本人皇家港總督埃佛瑞‧懷特,授予伊利斯特‧尤金上將全權負責剿滅『黑盜』派瑟.保羅及其同黨,並以皇家海軍之帝國號為其帥艦。」尤金讀完任命狀,長長吐出口氣,望向書桌前悠閒喝咖啡的懷特,道:「多謝總督大人。」

  懷特放下咖啡杯,望向窗外漸沒入海平面的血紅夕陽,淡淡道:「你好像不太高興,是嗎?」

  「屬下怎敢?」尤金忙道,語調卻帶幾分猶豫:「我只是想問……保羅真的會來?」

  「兩種可能。」懷特緩緩道:「第一種是舒爾當真把他的人頭帶來,事情就好辦了;第二種就是保羅開紫珊瑚來救人。港口周邊海域在我們的監控之下,紫珊瑚敢露面,她和她的船長就等著被轟成碎片。」

  「那……大人,您在任命狀上表示我可以全權負責,那我可以……」尤金遲疑許久,才低聲道:「赦免舒爾小姐嗎?」

  懷特轉身面對他,蝕刻法令紋的臉龐扭曲出一抹微笑,道:「我幾乎忘掉你的羅曼史了,上將!只不過……她現在可能接受你嗎?」

  尤金深吸一口氣,堅決的道:「我會讓她回心轉意。若她求我放過她兄長和泰倫斯,我也會答應,畢竟他們現在並未擋著我們的路,不是嗎,大人?」

  懷特眼中閃過一道光,隨即柔聲道:「這個當然,一切由你決定,必要時你可把拉爾夫的烈火號也調過去──我只要保羅死。」

  尤金一臉喜色,道:「多謝大人!」施了個軍禮,離開書房。

  懷特望著他輕快的背影遠去,驟轉陰沉的面孔浮現冷笑,喃喃道:「天真的傻小子!看來……我要找別人動手了。」

      △   △   △   △

  「砰!」煙火在驚嘆聲中綻放彩光,照亮了土圖嘉港的夜空。響徹碼頭的喝采聲未息,兩名罩褐斗篷的人已擠出人群,來到燈火通明的大街上。

  「從沒到過這裡吧,兄弟?」派瑟笑道,斗篷帽下的琥珀色雙眼閃閃發亮:「覺得怎樣?」

  詹姆斯目光掠過周遭喝得爛醉,倒在馬車頂上打鼾的鐵匠,望向摟著個衣衫俗豔的女子,醉話滿口的老水手,最後看著身穿小丑裝,邊拋接四五個小絨球,邊口中吐火的少年,忍不住道:「法國總督難道不管上一管?」

  「他管什麼呀!」派瑟大笑道,拍拍他的肩:「別太天真了,兄弟。這兒可是法國、西班牙和我們可愛的英國三方角力的港灣。海盜都在這裡吃飽喝足,好互相襲擊皇家港和伊斯巴紐拉島,這樣法國慢慢就能獨霸加勒比海了。」

  詹姆斯沉默許久,忽然道:「那……你幫哪一國?」

  「哪一國都不幫。」派瑟聳肩道:「從八歲起,我的人生就只屬於我自己。平常除非上岸補貨,我也不會到這裡來,畢竟大海才是我的故鄉哪!往這邊走。」帶他轉入一條燈火稍黯的小巷。

  詹姆斯追到他身旁,尷尬的道:「對不起,我還以為每個海盜都是……都是……」

  「有錢就花,喝酒賭博上妓院?」派瑟失笑道:「至少你現在知道也有例外的了。比起在這邊醉生夢死,我喜歡和瓊安待在空蕩蕩的紫珊瑚甲板上,隨海潮上下起伏,欣賞初升的月光。倒是阿爾弗雷德跟我說過,近來常看到你那位上將獨自到這兒來閒晃。」

  詹姆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訝的道:「尤金會來這種地方?」

  「他換上便裝,拿著瓶白蘭地,坐在酒館門口的台階上猛灌,喃喃念著瓊安的名字。」派瑟淡淡一笑,感觸良多的道:「說真的,若非他老想幫懷特殺我,我或許會同情他也說不定。到啦!」

  「『熟木瓜』?」詹姆斯抬頭望去,念出在夜風中搖晃的酒館招牌,愕然道:「這是什麼怪店名啊?」 

  派瑟笑道:「這就是我和瓊安逃出荒島後寄居的酒館,店名是我們逃出荒島的故事流傳開來後,店家才改的。來吧!」走進店內。

  酒館裡極為吵雜,有如一個轟隆作響的大湯鍋,渾濃的酒香、汗臭和皮革味被熬得不斷飄散出來。派瑟扯著詹姆斯擠入人群,來到櫃台前,對頭頂微禿的胖酒保道:「來兩瓶上好的黑蘭姆酒!」

  酒保瞥了他的破爛斗篷一眼,繼續以抹布擦著酒杯,隨口道:「六先令。」

  「我給你七先令吧!」派瑟笑道,掏出六枚銀幣放在櫃台上,呈金字塔形疊好,再拋出一枚閃爍幽幽紫光的奇特銀幣。它陀螺似地在金字塔頂端轉著,停止轉動時,竟維持直立,幣緣的箭頭狀刻痕指向他自己。

  酒保聽到「七先令」時渾身一震,再望見這七枚銀幣時,雙眼立刻瞪大,失聲道:「你……你是……」

  派瑟從黑外套內掏出招牌黑帽,笑道:「就算你忘了我,也該記得這頂帽子吧?多謝你上回告訴我紫珊瑚的消息,賴歐納。」

  賴歐納驚呼道:「派瑟船長!」隨即望了望四周,壓低語聲道:「好久沒瞧你上這兒來了。這位是……」

  「他是瓊安的哥哥,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派瑟微笑道,看著對方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其餘的不用我多說了吧!」

  「那位就是二副庫西,他們的船明早要駛向皇家港。」賴歐納一指大圓桌前和一群人說笑的金髮男子,道:「我幫你叫他過來。」

  賴歐納走到庫西身旁低語,後者立時朝兩人望來,滿臉驚喜。詹姆斯按捺不下好奇心,悄聲問道:「為什麼他一看那些銀幣,就認得出你?」

  「那是紫珊瑚弟兄在外表示身分的暗號。」派瑟聳肩道:「發紫光那枚則是我的生命銀幣,是一名女巫為我打造的。」旋即切換到西班牙語,對朝兩人走來的庫西笑道:「庫西先生你好!上次多虧你助我指揮戰鬥,才打敗了布魯特索爾呢!」庫西大笑,兩人隨後以流利的西班牙語交談起來。

  詹姆斯只聽得懂「皇家港」「三天內」「卡力羅沙」幾個詞。最令他驚奇的,莫過於派瑟言談間自在的風度,彷彿自幼就會講西班牙話似的,總算能理解為什麼當年陽光號船長會深信這名「迷途水手」是本國來的了。就在他沉思時,瞥見派瑟喚他離開的眼色,忙隨兩人擠出酒館。

  三人在街巷內兜兜轉轉,來到東岸碼頭。這裡沒有西岸煙火齊放的熱鬧,只有數十名水手來回搬運山羊上船。距他們最近的是一艘巨大的卡瑞克帆船,船身渾圓突出,帆身金黃閃爍。這時,一名微胖的中年人從船上走了下來。

  他身穿深褐外套搭藍背心,乳白皮靴高到小腿肚,寬臉上紅光滿面,看起來親切開朗,毫無尋常商旅的浮誇庸俗。他望見掀開斗篷,戴回船長帽的派瑟,眼睛一亮,行了個禮,呵呵大笑道:「金來好嗎,派瑟船長?」說的是略含西班牙口音的英語。

  「好!但恐怕還比不上你呢,卡力羅沙船長!」派瑟笑道,華麗地鞠躬回禮,連詹姆斯都笑了。

  卡力羅沙來到他面前,笑道:「多虧了你送的盟友旗,陽光號才得以在大海上暢行無阻,其他國海盜看見了,遠遠便掉轉船頭溜走了呢!有什麼我能為你效勞的嗎?」

  派瑟轉向詹姆斯,微笑道:「讓我的兄弟親口對你說吧!」

      △   △   △   △

  凌晨兩點,皇家港。

  一艘碩大無朋的三桅帆船從港口緩緩開出,航入黑暗中;岸邊風燈透過濺起的水花,照亮了船身漆上的血紅字跡:「烈火號。」

      △   △   △   △

  黎明時分,皇家港,查爾斯要塞,守衛嚴密的單人監獄。

  泰倫斯環抱左膝坐著,呆望鐵欄杆外慘白的晨光,心湖翻攪著無數的記憶片段。

  從小他就害羞而敏感:當其他男孩玩戰鬥遊戲時,他卻獨坐於草地上發愣。幸虧有伯父羅伯特的提攜,及堂哥詹姆斯的大力栽培,他才能進入軍中,積功至上尉,隨詹姆斯調來皇家港。

  對於詹姆斯為派瑟而退休的決定,他毫無怨恨:既然詹姆斯信任派瑟,他就願為這份信任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前程和性命。或許,他也為了和他一塊長大的瓊安:她總愛拉他到海邊玩,教他唱水手間流行的航海歌,而他願為她的幸福做任何事。

  腳步聲驟響,伴隨兵器碰撞聲;十來道人影從石階處迅速下移,遠方亦傳來行刑用的陣陣鼓聲。泰倫斯忽然想起派瑟:當初這名海盜船長被關在這裡,聽著外頭預告絞刑的冷酷鼓聲時,又是什麼心情?

  十多名士兵沿石階兩側列隊站好,一名中尉帶著四個士兵趕至牢前,喝道:「開門!」

  半年前,父母安詳逝世於希望之島上──從那時起,他再無牽掛。

  幾雙手粗暴地將他扯得站起,拉出牢門,再把他雙臂反扭往身後,緊緊綑住手腕。他被他們推得一步步走上石階,走向上方炫目的白光,雙眼刺痛至流出淚水──這是他七天來首次見到朝陽。

  在查爾斯要塞城角下,尤金冷冷地望著他走近,鐵青面孔透出疲憊和激動──是因知道紫珊瑚要來了嗎?他視線掃過泊在港口,蓄勢待發的帝國號,不禁希望詹姆斯永遠不要來。 

  他被押得背靠石牆站好;陽光毒辣,石塊冰寒,揉合成奇特的空虛感。一人捧著蒙眼黑布上前,但他搖了搖頭。

  尤金一揮手,那人退回去。前方十名士兵隨後舉起火槍,槍口緊鎖著他,宛若豹眼。一名頭罩褐斗篷的神父開始低聲念誦,胸前垂下的十字架小鍊微微搖晃。

  鼓聲驟止。

  「慢著!」

  泰倫斯心跳幾乎停止,隨眾人的目光望去。只見詹姆斯現身碼頭,喘著氣,臉色無比蒼白,左手提著一個染血的圓球狀藍布包。

  尤金冷笑道:「很好,舒爾,你終於來了。」

  「放了泰倫斯!」詹姆斯咬牙道,左手微微顫抖。

  尤金毫不動搖,道:「你先把保羅的人頭交上來。」

  「人頭在這兒呢,上將!」熟悉的大笑聲響起,悠然而歡快,聽得尤金和眾士兵一呆,左顧右盼地尋找說話者:「只怕你沒本事來拿!」

  突然,詹姆斯將布包拋向尤金;布包頓時「轟!」地炸開,淡紫濃煙瀰漫在空中,所有人都伸手不見五指。

  當尤金憤怒的發令聲及士兵慌亂的腳步聲從煙霧中傳來時,神父已衝到泰倫斯身旁,「鏗!」地拔出暗藏的軍刀,削斷他的綁縛。

  「是……你?」泰倫斯失聲道。

  「待會兒再聊吧!我請你喝酒!」神父低笑道,甩脫斗蓬,掏出船長帽戴上,還原為英氣畢露的派瑟。他「噹!」地反手劈退兩個士兵,腳尖一踢,「叮!」地挑起把短劍,拋給泰倫斯。

  「快走!」詹姆斯從煙霧中衝出,拔出佩劍,大叫道。三人兩劍一刀,車輪般衝向碼頭,攔路的士兵無不負傷倒地。

  這時後方「咻咻──」聲響。泰倫斯剛省覺這是子彈射來的銳音時,派瑟已飛身躍去,將詹姆斯往右推倒,而一抹殷紅濺射爆開。

  「派瑟船長!」泰倫斯驚呼道,忙彎腰扶著他。 

  「沒……事……」派瑟苦笑道,按著鮮血疾噴的右肩,搖搖晃晃地勉強站起。詹姆斯攙住他另一邊,撕下自己袖口,替他裹傷。

  「你們還想逃嗎?」尤金大喝道,率領近千名士兵趕到碼頭:「我早派拉爾夫去收拾紫珊瑚了。放下武器,舒爾!我可以饒過你和泰倫斯。」

  「你太低估瓊安的指揮能力和我的聰明才智啦!」派瑟大笑道,而所有士兵同時臉色大變。

  一艘金黃閃耀的卡瑞克帆船自碼頭船群間現身,白底紫花的旗幟升上桅頂──這正是舉世聞名的紫珊瑚盟友旗。卡力羅沙船長昂立於甲板上,叫道:「開炮!」

  「砰轟轟!」木屑四射,水花飛濺,士兵們驚慌下亂成一團。詹姆斯和泰倫斯趁機左右扶著派瑟,縱身躍向陽光號朝他們拋來的繩索。

  尤金額角爆開青筋,怒喝道:「通通給我登上帝國號!」

      △   △   △   △

  「砰!」

  派瑟一扭舵柄,本該命中主桅的鐵鏈彈砸落甲板,傷痕累累的左舷更幾乎全毀。

  「這樣不行啊!」泰倫斯別頭望向緊追在後的帝國號,焦急的道:「他們再十分鐘就會追上來了!」

  詹姆斯默默沉思:陽光號只是配備十六門炮的商船,挑高的船樓更會減緩船速及增加船身翻覆的危險性,遠遠無法與軍艦相比。反倒是派瑟神情篤定,握緊舵柄,冷靜的道:「船上情況如何?」

  「左舷和前桅都完蛋了,水已淹到第二層。」庫西以西班牙語道,樂天的面孔變得害怕沮喪,在手式配合下,詹姆斯勉強還能懂:「彈藥也用光了。」

  卡力羅沙吐出口氣,苦笑道:「我早料到會這樣。先棄船再說。」

  派瑟忽然道:「前面是不是落日嶼?」

  泰倫斯點頭。詹姆斯卻心頭一震,脫口道:「你是想……」

  「我有把握。」派瑟微笑道,隨即斷然一喝:「棄船!」

  「轟隆隆……」陽光號在眾人猛划的四艘小船後方逐漸下沉,而帝國號距他們已不到八十公尺。就在這時,派瑟的眼睛突然發亮,扯住詹姆斯,叫道:「看!」

  前方的落日嶼旁,一艘大船航入視界,輕快如鷗;夕暉宛如命運女神的髮絲,於紫帆上悠然拂動;激動人心的紫珊瑚旗幟在桅頂飄揚,豪放的海盜歌迎風傳來。

      △   △   △   △

  「你受傷了!」瓊安叫道,和躍上指揮台的派瑟相擁。

  「流點小血而已啦!」派瑟笑道,溫柔地放開情人,看她擁抱詹姆斯:「倒是紫珊瑚看上去有些毀損。你們碰上烈火號了嗎?」

  「拉爾夫那兔崽子?早被我們打得夾著尾巴逃啦!」掌舵的阿爾弗雷德笑道,而一隻七彩鸚鵡停在他肩上,嘎嘎直叫:「瓊安小姐真英勇,一人就撂倒七八個士兵呢!」

  「紫珊瑚擅長輕線突襲,我和斯奇亞沃夫都認為對轟不利。」一名北非口音的禿頭黑膚男子道,而他身旁的圓盔黃鬍漢大力點頭。

  「你說得對,桑巴吉。」派瑟微笑道:「不如我們順著陽光號沉船生出的強大漩渦,從側面衝撞帝國號,再來招聲東擊西吧!拿那玩意兒來!」

  當派瑟說話時,瓊安已放開詹姆斯,指著他腰際的槍,訝道:「你怎會有布魯特索爾的手槍,哥哥?」

  詹姆斯愕然道:「這不是派瑟的槍嗎?」

  「你忘了派瑟從不用槍的嗎?」瓊安橫他一眼,輕聲道:「這是那死壞蛋用來自殺的槍。他自殺後,派瑟一直很難過,把他的私人物品都留在衣櫃裡作紀念。他怎會帶它去島上找你呢?」

  詹姆斯望著那把槍,心頭忽然掠過不祥的陰影,正要說話,紫珊瑚已衝進漩渦外圍,瞬間加速,撞上帝國號!

  「碰!」

  兩船主桅頂端咬在一起。這時派瑟奔上甲板,拎著個桑巴吉給他的紫布包,抄住繩索,對詹姆斯和瓊安大叫道:「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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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唰!」引信點燃。派瑟立刻放開紫布包,任它躺在帝國號甲板上的火藥桶間,朝正與尤金殺得難分難解的好友叫道:「快回紫珊瑚!」

  瓊安剛擊倒四個士兵,聞言趕了過來,助哥哥將尤金打退到絞盤旁,接著撲往盪索。

  「喲喔!」瓊安盪回紫珊瑚時,全船海盜頓時歡呼。派瑟衝到詹姆斯身旁,正要一同盪回愛船時,瞥見尤金不顧一切撲往炸藥引信,臉色大變,急急道:「你先回去,槍給我!」

  「那……你呢?」詹姆斯緊張的道,剛掏槍就被派瑟奪過,塞在腰間。

  派瑟咬牙道:「最後我會走的。」用力一推,好友登時乘風般盪往紫珊瑚,而他自己則像隻麻雀,一彈倒翻,飛躍至帝國號中段,雙腳一蹬主桅,軍刀直劈差半秒就斬斷引信的尤金。兩人在逐漸傾斜的甲板上激烈交鋒,四周全是士兵的屍首。

  「沙……」引信燃剩二十公分。

  派瑟死忍著肩膀劇痛,憑一輪搶攻,將尤金逼退至火藥桶間,卻不小心踩住甲板破洞中。他左腳還來不及拔出,覷準時機的尤金立即出劍,刺進他右肩!

  「噗嘩!」劍拔出,血噴濺。派瑟頓感一陣天旋地轉,以軍刀勉強支住甲板,才沒倒下,

  「沙……」引信燃剩六公分。

  派瑟忽然拔出腰畔槍。尤金一驚,拋開擒敵請功的念頭,揮劍往他頸側厲斬而下;然而,派瑟已將槍口轉向兩船糾纏的主桅頂端,琥珀雙眸映耀著夕陽最後一抹燦爛輝華,透出無比的平靜與堅決。

  「不!」瓊安尖叫道,衝向指揮台邊緣。

  「派瑟!」詹姆斯狂叫道,和妹妹同時拔腿衝去,卻為阿爾弗雷德和泰倫斯死命抱住。

  「沙……」引信燃剩不到三公分。

  「砰!」

  派瑟那未開的一槍終於擊發。帝國號桅頂斷折,木屑紛飛中放開紫珊瑚;後者在巨大反震力道中被撞離漩渦數十公尺,將眾人從左舷拋到右舷,船身才恢復平衡。詹姆斯等人互相攙扶,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抬頭望去。

  引信終於燃盡。

  「碰轟轟轟!」

  帝國號龐大的船體炸裂四散,斷桅傾倒,血肉、木片和金屬如雨激飛;火光和天邊殘霞連成一片,映得焦黑的破碎船殼金黃血紅,直到它隨漸息的漩渦沒入海中。

  詹姆斯緊擁著撲入他懷中,顫抖痛哭的妹妹,心頭卻一片空白,什麼情緒都感受不到。他茫然四望,瞥見遍灑暗紅的海面上,一頂皮製三角黑帽悠悠漂來,帽緣的淡金拉丁文字在天際微光中最後一次閃耀;下一瞬夕陽完全沉落,大海陷入無邊幽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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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說明如下:


開頭詹姆斯讀的那本書在我初稿裡挺重要,講的是一名將領把他妹妹嫁給一個年輕人,日後妹夫卻變成海盜,帶著他妹妹到處逃亡,躲避官軍追殺,最後在暴風雨中沉船喪命。詹姆斯讀此書讀到嘆氣,皆因想起自己的妹妹和妹夫也可能落到如此下場。不過修稿時,我把這本書的詳情刪了,因為覺得詹姆斯的心情透過首部曲和二部曲看得出來,不需要特別用一本書強調。


詹姆斯發現酒杯缺角,卻寧可用杯子喝,也不拿起酒瓶灌,呼應他在派瑟面前煩躁地表示自己不是海盜(暗示他還無法像派瑟一樣,瀟灑地直接灌酒,承認內心海盜的部分)。


派瑟救過詹姆斯之父羅伯特少將,羅伯特將自己的軍刀送給派瑟當紀念一事,見首部曲〈紫珊瑚〉


伊斯巴紐拉島Hispaniola)位於加勒比海上,為現今的海地,十七世紀時為西班牙占據,土圖嘉港(當時為法國占領)離該島極近。


文中「酒館裡極為吵雜,有如一個轟隆作響的大湯鍋,渾濃的酒香、汗臭和皮革味被熬得不斷飄散出來」這句我一定要提一下,因為我若不講,沒人會知道:九年前我寫這一句時,覺得這比喻實在太棒了,完全原創,渾然天成啊!!!可是後來《紫珊瑚》系列沒寫完,也沒打算出本,覺得這句不用很可惜,就在修稿我的第一部武俠小說《杳杳寒山道》時,化用進主角楊果剛進在辦喪事的南莊大廳時,所見的景象(不過有修改一下氣氛):大廳一片空蕩蕩,黑色肅穆和白色莊嚴彷彿一個冰冷的大鍋,慢火熬煮著千年不化的死寂。」(《杳杳寒山道》,卷一,頁176)。沒想到《紫珊瑚》明年終於要出本了,這兩段我都相當得意的文字終於有機會都被印出來了!實在非常高興,在此略記一筆。


卡瑞克帆船Carrack)為歐洲諸國十六七世紀航行於加勒比海一帶所用的商船,因船體渾圓如酒杯,較能載運大量物資;缺點是甲板上的船樓亦較大,吃水較深,發射大炮時易翻船。


「金」來原為「近」來,為卡力羅沙的西式英語。


鐵鏈彈為兩個以鎖鍊相連的炮彈,可射斷船桅,《神鬼奇航》第1&3集裡PintelRagetti裡曾以此射斷桅杆。


謝謝大家的閱讀,歡迎你們上來分享心得!
派瑟和尤金究竟是生是死?
詹姆斯和瓊安等人的命運又會是如何?
懷特與紫珊瑚、英軍與海盜的最終對決,請看
將在九月貼出的《紫珊瑚》三部曲!!!
(106.10.2.已貼上三部曲,請點此閱讀)


閒逸齋主人莫凡 筆106.8.10.2:54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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