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瀏覽量----破10萬我就去慶祝

2016年4月1日

福爾摩斯同人文4:《第二位歪脣男人案》2

大家好!好消息要跟你們分享。
齋主已報上5/21的同人場Bring It On!歐美only3
),攤位名稱為閒逸齋,
攤位上會擺福爾摩斯原作+電影同人
《孤獨的偵探》&《跨國宿敵案》(已加印二刷!)和
《赫德森太太歷險記》&《雷斯垂德的一天》去。

鑑於CWT42時本子出乎意料地大賣,賣到連見本都不剩,
為免這次有同好晚來買不到本,若有人當天可能較晚入場,
不妨先來信 jshw7654@gmail.com 跟我說,我可以幫你留本!

另外,攤位上還會放第二位歪脣男人案》無料小報第二彈
(不是CWT42那份加印喔!是全新的片段,可獨立閱讀),
由於我每次都只印三十幾份,如有同好怕來晚了拿不到,
也可來信請我幫你留一份!
 

Part1大意:歪脣男人案結束後,福爾摩斯往訪華生,告知案情驟生變化,可能與來自法國的第一大黑幫──星字幫有關!兩人本來約好次日一同去案發現場鴉片館偵查,華生卻因忙於醫務而忘記,後更驚聞獨自前往鴉片館的偵探也失蹤了他能獨探虎穴,找回摯友嗎 

 
Part2關鍵詞句:「你那化名Sholmes HatsonHolmes Watson之間的關聯、「為什麼你僅僅晚來一天,他就對你的友情如此沒信心」、「你知道,你那柄槍其實是空的嗎要作無謂的反抗,華生,這是命令」、你或許會在蘇格蘭場門口,見到他高高吊起的人頭吧

 
特別先行說明,文中馬來人伙計馬布‧圖亞里、崔布雷、珀里戈、當克爾說話中的錯字為其口音呈現,非齋主打錯。
P.S.劇情微血腥微虐,不適者&15歲以下讀者勿點開來看,謝謝!
 
準備好開始閱讀正文了嗎?一起來看Part2吧!

~~~~~~~~~


  傍晚五點,當最後一抹夕陽消失在泰晤士河上時,馬車已轆轆駛過倫敦橋,駛過水手忙著卸貨的北岸高大碼頭,在碼頭後方的廉價成衣店與杜松子酒店間停下。我跳下車,還沒等馬車駛離天鵝閘巷,就向惡名昭彰的鴉片館一步步走去,右手握緊褲袋裡的槍。

  陡峭的石階凹凸不平,毫無照明,只聽見兩側石壁隱約傳來「答、答、」輕柔的滴水聲,或許是受河岸溼氣影響而鬆軟滲水。我在深無盡頭的黑暗中慢慢往下走,彷彿化為孤魂,緩緩飄向地獄,腦際浮現希臘神話中,奧菲斯入地獄挽救亡妻尤芮狄絲的景象。

  之前我來到這裡,為的是帶回一位病人。

  而今天,我是來拯救一位朋友。

  我的摯友。

  黑暗中出現了一點亮光。我心頭奏起的奧菲斯的豎琴聲,旋即化為我摯友更哀傷、也更深邃的小提琴樂章……回憶中的音符給了我勇氣,伴隨我下到階梯盡頭。亮光逐漸清晰,化為一盞油燈,懸在破舊木門上。我藉著昏黃跳動的光焰,端詳那扇門,確定它沒有撞擊、撕裂或修補痕跡。這證明他是自己走進鴉片館,而非在門口就被抓住,因為他不是會束手就擒的人。

  我推開了門。

  一股令人昏眩的濃重褐煙撲面而來。我竭力撥開煙霧,看清船艙般悶溼的房間。今晚的人似無先前的多,不少木榻都是空的,但鴉片在金屬鍋裡悶燒的淡紅光暈仍隨處可見。我蹙著眉,目光掃過一張張兩眼無神,垂仰在木榻上的枯黃臉孔,忍不住為大英帝國感到羞愧:我們這樣文明的都市,居然能允許掏空人靈魂的鴉片館存在!議院裡那些貴族到底在做什麼?

  「邀來鍋鴉片嗎,先生?」瘦骨嶙峋的馬來人伙計道,迎上前來,拿著桿煙槍和煙劑。

  我搖頭道:「不用了,我只是來找人的……」話一出口,便省覺過來:找什麼人?難道我要說是來找他的嗎?萬一這地方真是星字幫巢穴,自曝身分豈非找死?幸好我腦筋轉得飛快,續道:「我來找艾薩‧惠特尼,他欠我十七先令的帳。」最後一句倒是實話,幾天前是我替他清的鴉片帳。

  「您尊姓達名,先生?」

  「哈森──肖姆斯‧哈森(Sholmes Hatson)。」我靈光一閃,拼湊出這個姓名。

  「我幫您查一下,哈森先生。」伙計從被煙燻得暗黑的背心口袋裡掏出張油膩膩,泛著黃褐斑點的長條紙,喃喃道:「瑞德、布萊德斯、崔布雷、惠特尼……嗯,他十九號晚上被一位紳士送走了。對了!我記得送走他的啾是您嘛!」

  我猜到對方遲早會認出我的臉,只是沒想到那麼快。幸好我急中生智,道:「我聽他哥說,他昨天回這兒來了。」心中祈禱伊萊亞斯‧惠特尼半個月前亡故的消息沒從聖喬治大學神學院傳過來。

  「唔,我可沒印象。或許您可以問遮裡的客人?若他真到過遮裡,會有人看見他。」 

  我思索著,記起對方剛念的名單中,有一位叫崔布雷(Tremblay)──這可是法國姓。我立刻故作隨意地道:「剛剛你說有位崔布雷先生,請問他在哪裡?」

  伙計眼中閃過一道光芒,低頭瞧了瞧名單,道:「法蘭克斯‧德‧崔布雷先生──喏,啾是那位。」我順著對方的手指瞧過去,立時渾身一震。

  他斜臥在最裡面的角落,一頭深紅髮蓬鬆光亮,面孔瘦弱蒼白,下巴跟哈巴狗似的皺起,左腿微瘸,右腿則無力地擱在一頂髒兮兮的帽子裡;但最令我震驚的,卻是他從眼角斜往下巴,把上脣一邊吊起的詭異傷疤。

  第二位歪脣男人!

  我深吸口氣,忘了向伙計道謝,一步步朝那人走去,來到他面前,彎下身來,試探道:「休‧布恩先生?」

  他茫然凝望著我,輕聲道:「您認錯人了,賢生,我叫崔布雷。」我摯友的推斷果然沒錯:眼前人的妝扮和聖克萊爾先生一模一樣,卻掩飾不了些微的法國口音,及乍看茫然,實則流露恐懼的年輕眼神──他至少比聖克萊爾先生年輕十歲。

  「抱歉,崔布雷先生,我不是故意認錯人,只因您和我一個朋友長得太像了。」我壓低語聲道,暗暗祈禱剛才我和伙計的對話不致被崔布雷聽見:「我在找休‧布恩先生,您見過他嗎?」

  崔布雷右腿一顫,目光凝聚些許,卻很快避開我的注視,囁嚅著道:「見……見過,就是他叫我扮成遮樣,坐在遮裡,等一個人。」

  「等誰?」

  「您是──」

  「肖姆斯‧哈森。」

  「那就不是您了。」崔布雷喃喃道,微閤的雙眼卻迅眨兩下,彷彿想告訴我什麼:「他讓我等候的,是約翰‧H‧華生醫生。」

  我幾乎倒抽一口氣,幸好及時將驚呼壓回胸口,急急道:「您說……您說布恩先生叫您在這等候華生醫生?那他人在哪裡?」

  「在……樓上,三樓窩室裡。」

  就是上禮拜聖克萊爾先生「失蹤」的臥室!仔細想想,當時聖克萊爾先生在窗邊俯望見妻子而驚叫,定非只怕行乞為業的秘密被她曉得,背後必有更大的陰謀。我深吸一口氣,道:「謝謝您,先生,那我現在就上去找他。」隨即站直身子,轉身要離開。

  「等等!」忽然我的右褲管被扯住,後方一聲輕呼傳來。我立刻回頭,卻見崔布雷拉著我的褲子,蒼白的面龐變得暈紅,眼中閃過驚恐,手指不停顫抖。

  我心中的好奇和疑惑更強烈了,輕輕扳開這名年輕人的手指,低語道:「我一定要找到他。」轉身穿越木榻間的狹窄過道,無視於清理炭火盆的伙計,快步登上陰影中的階梯。

  只有我自己明白,我最後那句話中的「他」,指的並非休‧布恩,而我再也沒進到這間鴉片館,再也沒有回來。

       △    △    △    △

  「呀──」我小心推開三樓房門,對突然揮出的的木棍或迎面一拳早有心理準備,偏是沒想到會看到這幕景象。 

  房間是空的。地板上沒有打鬥痕跡,沒有半點血跡。

  我走進去,掩上門,越想越覺得奇怪:上禮拜聖克萊爾先生在這裡將裝滿銅板的外衣丟入河中時,曾碰傷了手,血滴得窗框和地板上都是。警方不會破壞現場,更不會允許別人這麼做;那為什麼聖克萊爾先生才離開警場兩天,血跡就被清得一乾二淨?會不會是房裡還發生別的事,而有人為了湮滅證據,將整間臥室洗刷過了?  

  我輕輕踱步,不時彎腰察看,希望能發現蛛絲馬跡。忽然,窗台上的一個東西吸引了我的目光。我衝到窗邊,渾身一震,熱血沖上腦間。

  卡在窗框間的,是一小撮灰白的鬍鬚。

  他果然來過這裡!除了他扮的瘦高老頭,鴉片館裡誰也沒有這麼大的年紀。他的假鬍鬚為什麼會卡在窗邊?我心中浮現他拉開窗戶,沿牆壁迅快攀下的畫面。

  「霍!」地一聲,我拉開窗戶。

  現在正值漲潮,窗下的狹長空地盡遭淹沒,只見一片黑沉沉,河水浮躍著兩三點星光,延往北岸碼頭區。縱有任何證據或痕跡,怕也已沉埋河下了……

  對了!我怎麼沒想到?就是河水!

  我忙將襯衫袖口撕下一小截,掏出他的槍,將布條塞住槍口,再將槍塞回褲袋,深吸一口氣,縱身躍下窗台,躍入冰冷的河中。

  寒意以比黑暗還快的速度襲來。我不像他是泳術高手,但在水壓及冰寒自四面八方擠壓下,想不拚命游快也不可能。不過兩三秒,我已潛游至水下四公尺的狹長空地,沿鋪地石板急急摸索。當我氧氣即將耗盡時,指尖終於觸及一個指甲大小的金屬圓鈕。我再沒力氣思考,暗暗祈禱,直接壓下按鈕。

       △    △    △    △

  「噗隆!」密門一關上,我幾乎累癱地道內。過了十幾秒,我才將手移入褲袋,拔出防水灌入槍管的布條,塞進襯衫口袋裡。我想起口袋裡還擺著他的字條和筆記,不過就算後者沒字跡暈散,我也想不通上頭那四組字詞代表什麼意思。和他的追根究柢不同,想不通的事我就不要去想,先做了再說;或許,這正是我們結為摯友的原因。我苦笑一下,撐起身子,向地道前方的黑暗蹣跚走去;四周唯一的聲響,便是流入的河水由兩側暗溝引往他處的低柔水聲。

  走著走著,水聲慢慢淡去。我儘量放輕腳步,但走了半小時,仍什麼也沒看到。隨著沉重的黑暗逐漸籠罩,我連懷錶錶面都看不見,心頭的恐懼和危機感越來越強烈。忽然,前方傳來腳步聲。

  我立刻閃到一旁,背貼左側石壁,輕踩在乾透的暗溝邊緣──這裡想必已遠離泰晤士河。隨著腳步聲逼近,我心裡也響起當年他教我拳擊時,那鎮定自若的沉著嗓音:

  「即便在黑暗中,看不見也沒關係。先慢慢接近敵人,到距對方約兩公尺時,閃到敵人右側,給他一個上勾拳,百分之九十正中下巴。他定會慘叫,你再從他的叫聲判斷,下方往你方向約二十度角,就是他的左腳所在。你右腳上前一步,踩住他左腳腳背,再以左拳側擋,將他右手可能握著的武器撞飛,然後順勢上前,給他一個乾脆俐落的右直拳。若他還未倒下,你就要採B計劃了。」

  我衝出去,按他的教導,給來人一個重重突擊,只多了我臨時自創的一招:揮出上勾拳時,左手趁機從口袋掏出布條,塞入對方嘴巴。果然敵人一聲悶聲,想叫也叫不出,更別說呼救了;但出乎我意料,這人聽聲音已搖搖晃晃,幾乎仆倒,武器卻未脫手,仍帶著猛烈的風聲向我揮來!我判斷攻來的大概是木棍,嘆了口氣,想起他所謂的B計劃。

  「碰!」棍頭砸中石壁,發出響亮的撞擊聲。我閃回左側,扣住攻擊者右腕和肩,用力一扭,那人立時痛得吐出布條,慘叫一連串我不懂的法文。我將他身子往下壓,同時抬膝,往八成是對方橫隔膜的位置撞去。

  「噗──碰隆!」我收回右腿,剛放手,那人便已倒下。長年習醫讓我知道,攻擊橫隔膜會造成人呼吸困難,無法行動自如,而這也是我摯友教我這招的原因:沒有誰比醫生更能準確辨認人體部位了。然而,麻煩才正要開始。

  「噹噹噹……」

  幽遠詭秘的鐘聲響徹地道,更多腳步聲從前方傳來。

  反正都被發現,就衝過去吧!我抄起地上那根木棍,衝了過去,「磅咚啦!」一口氣擊倒三個人,正要再往前衝時,忽然撞上一道巨大的黑影。我被撞得踉蹌後退,還沒站穩,那黑影大吼一聲,揮起一蓬沉重的風聲,往我頭部劈下!我大驚下來不及多想,雙手握棍,橫棍向上一擋──

  「啪喇嚓!」

  木棍裂成兩半!我慌得連扎滿掌心的木屑都不顧,就地一滾,沒滾出多遠,就聽見骨頭裂開的「卡嚓!」聲──左肩劇痛上竄,痛得我大叫一聲,滾往右側,重撞上石壁,背部都撞麻了。殘棍落地,而我發抖的雙手緊握刀刃扎入又拔出般的肩頭,血沿十指迅速流下。這時壁燈微光亮起,照亮了那人的臉,令我倒抽一口氣。

  我從未見過如此魁梧壯碩的人!眼前這名褐膚黑衣漢子至少有200公分高,比我摯友還高!我自己也有175公分,不算太矮,可跟對方一比,就和格列佛去到巨人國時的窘況沒兩樣。在他濃如浸墨的雙眉下,睜著一大一小,殺意閃爍的眼睛;他面龐多肉,胸膛鼓起,緊身衣下的手臂肌肉精實,右手轉動著一根鋁杖,杖頭掃得壁燈外罩微晃,發出清脆的音色──但在我聽來,那卻不啻宣告死亡的喪鐘。最令我震驚的,還是他純黑領口上別著的銀星徽章。

  星字幫──阿尼埃‧珀里戈! 

  「很遺憾在此見到你,哈森賢生……華生醫生。」珀里戈渾厚的嗓音冷笑道,終於停止玩弄鋁杖:「元帥猜得沒錯,你比福爾摩斯賢生還自不量力。」旋即揮杖攻來!

  我還沒來得及思考「元帥」是誰,立刻一踢,踢中那半截殘棍。棍子當場從珀里戈揮杖的間隙穿過,擊中敵人左小腿。這一下全是在賭,賭我摯友對我說過,珀里戈左腿有點跛;只要能製造機會,我便能從這人面前闖過,衝去找他……

  衝去救他。

  「啪!」棍頭正中腿骨。珀里戈一聲悶哼,鋁杖略偏,擦過我左額,但我還是感到左半邊頭髮全倒豎起來。我趁機從敵人身旁衝過,衝進前方暗影中。

  我狂奔了不知多久,前方燈光再次亮起──這次是懸在鐵門兩側的燈,在黑暗中微放金黃,宛若星芒。

  死亡之星──金星。

  鐵門開了一條縫,炫金光焰流出,彷彿殷懃的主人邀我參加舞會,又或是天使加百列引我進到天堂……

  也可能那光是撒旦幻化而成,引我走入地獄。

  我竭力忘掉逼近身後二十公尺的腳步聲,拔出槍,雙手握緊,顫痛發抖的身軀奇蹟似地穩定下來,以左腿全力勾開門,衝入門後。 

  金光瞬間放亮數十倍,宛若烈日就在眼前,但下一刻光芒斂淡,慢慢還原出一幅炭筆勾勒般的陰暗畫面:一名男子立在房間深處,年約四十,穿著深紅如血的天鵝絨上衣,繡金佩帶斜過胸口,恰與紫羅蘭長褲相得益彰。

  然而,最令我屏息的,不是那人插在腰際的兩把槍,也不是對方淡色長臉上的一抹微笑,而是那領口上別的金星徽章:上頭閃動著流轉不息的妖異金光,將那行拉丁文銘刻清晰投影在低矮、沉重、古老的天花板上。

  房間兩側各肅立十多名黑衣人,領口全別著銅星徽章,彷彿在地獄判官米諾斯跟前等候審判的鬼魂。然而,他們的衣著表情僅從我視界內一閃而過,只因我真正望見的,在震驚中徹底睜大眼呆看著的,只有房間底端的十字木架,和木架上的他。

  「福爾摩斯!」

  那一聲叫喊不是來自驚慌,而是恐懼:我早知他可能已落在敵人手上,但在親眼驟見的一刻……或許是他精明練達、冷酷沉穩的形象已深入我心,我無法接受他也是人,也會戰敗的事實,更無法忍受他受到如此殘暴的對待!

  我舉起槍,瞄準那名貌似首領的中年男子。

  但我一揚槍,所有黑衣人便一齊掏槍,數十個黑沉沉的槍口對準了我的心臟!我倒抽一口氣,呼吸顫抖起來,掌中槍卻堅定不移。

  「我們等你很久了,醫生。」中年男子伸出右手,輕輕一捲脣上的兩撇小鬍子,一抹似笑非笑的興味浮漾在琥珀眼眸間,法式口音中揉雜些許古典義大利腔調:「你以為憑我艾略克‧當克爾元帥的聰明才智,會刊不出你那化名Sholmes HatsonHolmes Watson之間的關聯?」

  「看……看得出又怎樣?」我咬牙啞聲道,死忍著不再看他:「你敢殺他,我就殺了你。」

  「冒著被奢成蜂窩的危險?」

  「就……就算我註定得被射成蜂窩,可你敢拿自己的命跟我換嗎?瞧你這身華服,你的命肯定比我值錢。」

  「這倒難說。」當克爾若有所思的道,伸指輕搭我摯友被綁得死緊的右手食指上,語聲透出諷刺:「至少遮裡有一個人認為,你的命比世上所有人的命都值錢──」

  「夠了!」他驀地厲聲道。我目光終忍不住轉到他身上。

  這不是我第一次曉得他在辦案中受傷,但驕傲的天性令他常在我急著為他拆繃帶時,拒絕讓我弄清他傷勢多重。然而,當我顫抖的視現由他暗紅結塊的左膝,移往鮮血透滲的右腰、幾乎潰爛的右肩、腫起的半邊臉,最後落到將他十指和腳踝捆在木架上的繩索時,我再也受不了了。「我殺了你!」我大叫道,扳機上的指尖猛一加壓。

  「不!」聽到他爆出的第二聲厲喝,我愣住了,煞住扳機,卻見他定定望著我,語聲或許因傷重而有些沙啞:「你拿的是……我的槍?不是你那把埃利二號?」

  「是你的槍。」我一頭霧水,但仍飛快答道,皆因我感到有人來到我後面,不知是珀里戈還是別的敵人。

  他沉默了三四秒,忽然命令道:「放下槍,華生。」

  「什麼?」

  「我說,放下。」

  「可是我──」

  「放下!」

  我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啞聲道:「你是教我被亂槍打死……還是看你被活活折磨死?」

  「你得對醫生說清楚,他才能選擇啊,福爾摩斯!」當克爾指尖移上他右肩,輕輕一點。他立時一陣痙攣,冰冷剛決的表情卻毫不放鬆,冷冷道:「用不着你來教我怎樣跟華生溝通,當克爾元帥。」

  「是嗎?我倒覺得你對他缺乏信心。」當克爾的狹方臉孔透出故作莊嚴的意味,注意力回到我身上,淡淡道:「他前晚落到我們手上,等了你一天,你卻沒來。你們倆合作班案不下數百次;為什麼你僅僅晚來一天,他就對你的友情如此沒信心?反而是我再三保證,說你一定會來。雖然我不確定,是要渴死他呢,還是任他傷口潰爛而死較好,不過醫生,若你今晚還不來,他想必會憂鬱而──」

  「夠了,當克爾!」他暴喝起來,未傷的右頰浮上紅暈。

  「哧!」

  「福爾摩斯!」我激動大喊道,再跨前一步,但圍著我的黑衣人也逼近一步,槍口距我不到兩公尺。

  當克爾戴著紫羅蘭亞麻布手套的左手深嵌進他糜爛的肩,毫不在意地打量迅湧而出的血水,目光慢慢移上他劇烈抽動的臉肌,淡淡道:「請叫我當克爾『元帥』,福爾摩斯。」

  「你想獲得貴族式的稱號,至少要……以貴族風範來對待華生。」他咬牙道:「放他……走!」 

  「你說什麼傻話?」我叫道:「他都把你綁了,怎可能放我走?」 

  「你的朋友沒說傻話,醫生。」當克爾的注意力移回我身上,若有所思的道:「原本我也不相信他未告訴你多少,因此讓崔布雷去試探你,並請伙計馬布‧圖亞里配合接應;沒想到,你還真對我們星字幫的事一敲不通──」

  「我才沒一竅不通呢!」我反駁道。

  「至少未通到足以洩露我們的秘密。」當克爾以優雅平穩的語聲續道,似未被打斷過:「你能找到遮裡,相當不錯,我也不忍刊你被亂槍打死;不過,我身為星字幫領袖,總不能任你平安離開,帶英國警方來屠殺我們的弟兄。」右手從他肩頭拔出,脫掉手套,扔到一旁,再從口袋裡掏出一只新的戴上,慢慢道:「我給你兩條路選擇:陪他一起死,或束手就擒。若你選後者,我們不會傷害你,只會讓你昏迷兩天,待你醒後,就再也見不到我們了。」 

  「那……他呢?」

  「你或許會在蘇格蘭場門口,見到他高高吊起的人頭吧!沒有絞死那麼好看,但遮是我們貴族偏好的處決方式。」

  我不敢相信,自己竟會置身於哥德式小說的情境裡:地牢、黑衣人、嗜血的貴族,還有命懸一線的人質──世間最高貴的靈魂,我唯一的摯友!

  為什麼……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當克爾似看出我眼中的混亂和茫然,白皙面孔泛起一抹微笑,優雅如虹,卻又無比殘酷,輕描淡寫的道:「為鼓勵你早下決心,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知道,你那柄槍其實是空的嗎?」

  「什麼?」我失聲道。 

  「意思就是,槍裡沒有子彈。」當克爾徐徐道:「我想你衝出貝克街時,定心急如焚,無暇留意槍枝吧!以你上過戰場的身分來刊,我必須遺憾地表示,你委實太衝動、太不謹慎了。」

  「住口!」他憤怒的語聲迸出牙關道。

  我視線不由自主移往他身上,啞聲道:「裡面真的沒有……沒有子彈,福爾摩斯?」

  他飽受摧折的淡灰眸浮現一絲痛苦,還有悔恨,道:「沒有。」

  我最後的冷靜破碎四散,大叫道:「你瘋了嗎?你放一把沒子彈的槍在抽屜裡做什麼?打算害死我嗎?」

  「我是怕害死赫德森太太!萬一她打掃房間時,不小心碰到上膛的武器,那不就──」

  「你可以把抽屜鎖上啊!」

  他被揍得青腫的半邊臉紅了起來,口氣卻分毫不讓:「我找不到鑰匙啊!」

  多年前我就曉得,他的散漫不羈、亂放東西總有一天會把我們害死,只是沒想到這天來得這麼快。「你是找死嗎?」我叫道:「這麼大的案子,為什麼不帶槍?」

  「我早推斷出密室入口在河底下,誰知我到時水還未漲。」他平靜的道,話語中泛起只有我才能察覺的悲哀:「水一淹,槍口就算塞布團,子彈也必溼,所以我才──」

  「才赤手空拳來送死,結果讓你的自信毀在遮裡,毀在珀里戈的拳頭下。」當克爾淡然一笑,笑容彷彿微風拂過金雀花叢,卻令我不寒而慄:「如何,醫生?你是否考慮清楚了?」

  我目光回到我摯友臉上。他沒有任何表情,眼中卻化開既非痛苦、亦非悔疚的感情──那是我從未見過的。

  「不要作無謂的反抗,華生,」他沉著的道:「這是命令。」

  「福爾摩斯……」我啞聲道:「你不了解──」

  「不了解什麼?」

  不了解即便你從未體諒我,總是對我呼來喝去,你仍是我的摯友:我願意追隨你到任何地方,甚至跨越生死,跨越存在與毀滅的交界,只為了不讓你一個人……孤單地離開。

  「喀登!」

  槍身撞上冰冷的地板。「我選擇第一條,」我直視著他的眼睛,緩緩道:「我選擇死,跟你一起死。」

  他的眼眸透出絕大的震動,宛如湖水瞬間起了漣漪,連遭當克爾凌虐時都始終如常的雙眉一抖蹙起,鮮血從咬破的上脣湧出,流過微顫的顴骨。但他仍什麼都沒說,只有燃放熾烈清焰的灰眸分毫不移,定望著我。我感到熱淚從模糊的視界內流下──在這一刻,身前的敵人、周遭的敵人,都不重要了。

  「真是可惜。」當克爾淡定的語聲飄了過來,彷彿是施捨幾先令給乞丐而遭到堅拒。我試著眨去淚水,還未看清對方的表情,後腦突遭重擊,同時口鼻為海綿似的東西捂住,嗆濃的氯仿堵死了呼吸;我的意識就這麼被拉進比海還深的地獄最深處,那沒有微光、沒有希望的無盡黑暗……

       △    △    △    △

~~~~~~~~~

補充及註解原作梗:

 
奧菲斯(Orpheus)是著名音樂家,他入地獄救亡妻尤芮狄絲(Eurydice)的故事請見Wikipedia連結

 
惠特尼兄長的姓名身分來自原作《歪脣男人》(The Man with Twisted Lip)案。

 
馬來人伙計為原作角色,但其姓名馬布‧圖亞里為齋主自設。

 
崔布雷歪脣男人的扮相依原作對休‧布恩/聖克萊爾的描述(但崔布雷為我自創人物)。

 
聖克萊爾扮成乞丐休‧布恩時,身上有很多乞討來的銅板;差點被太太認出時,他情急之下,將銅板裝在平常穿的外衣裡,丟入窗外的泰晤士河中,自己則換回乞討裝扮,以確保警方之後因衣服沉入河底,難以從外衣查出他原為聖克萊爾。

 
米諾斯(Minos)為希臘神話中的冥界三判官之一,對他的描述詳見Wikipedia

 
艾略克‧當克爾(Alex d’Ancre)與珀里戈(Perigord)皆為齋主自創角色,不過當克爾這個姓來自先祖(祖先為法國歷史人物,之後的連載會提到)。

 

謝謝大家耐心閱讀完Part2
也歡迎你們留言分享心得!
5月會貼Part3上來(105.5.11.已貼上Part3,請點此閱讀),
敬請期待!

 

閒逸齋主人莫凡 105.4.1.10:33AM.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